我小时候生活在一个渔场,从小学到初中,几乎所有的暑假都是在那儿度过的,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现在才不到24岁,说人生这个词好像太没有说服力了吧,那改一下,那段时光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堆积的日子。
日子其实很平常的,按照现在的标准来说甚至是苦闷的,没有电,那当然就没有电视,手机这类的,但是我爸爸有一个收音机,我可以每天下午用来听说书,<雷雨>就是我在那时候听的。
没有小伙伴,可我们家养了三条狗,大狗又生了很多小狗,每天把小狗狗排排好,看它们挤来挤去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可爱;
没有玩具,可是我们住的房子前后左右都是小池塘和河流,小池塘里面长满了荷花与菱角,河里面养的是草鱼,到小池塘去捕龙虾和青蛙,看河里草鱼偷偷把整捆草拖走,就连睡午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它们就在我左右;
没有零食,但是我妈妈种了很多瓜果在河堤上,圆圆滚滚的白香瓜,咬一口真的甜的像糖一样,又长又粗的菜瓜,看着很好吃,味道还没有黄瓜好,厕所旁边的桃子树,鲜红色的桃子真的很吸引人,但是要小心也被吸引过来盘在树上的蛇,还有摘不完的莲蓬和菱角就不用说了,大伯家老房子后面的葡萄树和梨树,河对面的奶奶送来她种的番茄,这样想想,物产很丰富嘛。
每天早上,我都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摘好要吃的菜,提着前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从家里往渔场出发,这条一个人走的路需要三十分钟左右,那时候觉得好远好长啊,是因为在我无数次把自行车冲进别人家稻田里之后,我不得不放弃了骑自行车,改为走十一路。
到了渔场我们小茅屋之后,我爸妈已经不知道去哪里去找鱼草了,要趁着露水还没有干,尽可能多找一些野草来喂饱我们养的草鱼,所以他们每天都撑着我爸爸做的船沿着河岸早早出发。
我就开始收拾屋子,扫地,本来就是黄土的地板,每天硬是被我扫出一层灰,屋外进出的小径落满了灰尘和露水的结晶,树叶也覆盖在上面,似乎还可以想象到屋外的老树叶不堪其重,抖落露水,滴在灰土地上,漾成一个又一个坑洼的情景,但是这些统统都被我扫的一干二净.
用清凉的河水泡好要洗的衣服,择好要做的菜,顺便数数河堤上今天有没有多长出一颗辣椒或者茄子,然后开始生火炒菜,点燃煤炉煮饭,随着一盘一盘的菜炒好放在凉亭桌子上,早晨的时光已经过去大半。
接着我开始洗衣服,已经泡好的衣服不需要多久就洗好了,我打着赤脚站在爸爸做的洗衣板上,在河边清掉洗衣粉的味道,一会儿,就将衣服挂在凉亭与斜卧在河边的大树之间的晾衣绳上,还得用夹子仔仔细细把衣服夹好,不然就等着到河面上找谁的衣服了。
这时间,我爸妈差不多回来了,就看见远远的我爸爸撑着船,妈妈坐在船头,船尾压满了厚厚的清草,很快就到了喂食区,卸下满满的鱼草之后,我们家老船似乎都松了一口气,船弦浮出水面不少。
我觉得我爸爸撑船的样子太帅了,他每次都是变戏法一样从船舱里拿出很多让我高兴的东西,有时候是一段莲藕,一碗泥鳅,有的时候是一个甜瓜,两只梨子。有一次他抓了一只甲鱼,好大好大,我妈妈说我爸船撑着撑着就跳到水里去了,转眼就抓了一只甲鱼起来,说话间,我爸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一只甲鱼,我真是又惊又喜,原来他跳到河里不是抓了一只,而是两只。
你看,我爸总是这样带来惊喜,所以我才会每次特别期待,早早站在河边张望。
抓到的甲鱼是野生的,但是我们从来是不卖的,因为我妈妈最爱吃甲鱼,而且野生甲鱼很难买到,所以都是自己吃的。但是如果抓到的是黄鼠狼,那还是卖掉了的,因为没有人要吃黄鼠狼。
吃完饭已经接近12点了,我要开始睡午觉了,大树底下的凉亭知了不停的叫,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吵,因为它们本来就在啊,只要它们不觉得我影响了它们就好。凉亭三面通风,凉爽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夹杂着青草的味道,清新怡人,炎热的夏天,我们不需要电风扇,空调,却依然过的悠然自得。
每天下午,都是我的悠闲时光。我妈妈爱做传统食物,而且手艺很好,每天晚餐她都亲自下厨,从下午就开始准备,而且她还喜欢结合新的材料,我们住的地方到处都是荷叶,她做了荷叶糕,煮了荷叶粥,还用新鲜的莲蓬煮出了像牛奶一样的汤,哪怕是我不喜欢的茄子,她都煮的很好吃,简单的饭菜,我妈妈真的做出了盛宴的味道。
我爸爸也没闲着,在家修补好的他的鱼笼,穿上蚯蚓,安放在水沟,池塘的某一角,第二天早上,准能收获不少的泥鳅和鳝鱼,老黄瓜煮泥鳅可是我爸爸最爱吃的菜呢。运气好的话,多的泥鳅和鳝鱼还可以养在我们鱼塘的网箱里,到了过年,大伯和小叔都回来,还能分给他们不少呢。
我总爱跟着我妈看她忙东忙西,一刻不停,她总能找到能做的事,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样子,也爱跟着我爸到处窜来窜去,哪里有鱼,哪里有鸟窝,黄鼠狼又在哪里出没了,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他们下午也有事情出去,会交代好我不要做饭,等他们回来,那我就有了自己的自由活动时间了,我姐姐的高中语文读本和知音杂志,那时候读了不少,爸爸的收音机也被我弄坏好多次。如果有不认识的人路过,问我讨水喝,我会舀出家里的茶叶水,那是我奶奶教我的方法,放在陶瓦罐里的茶水冰凉解渴,有一股淡淡的甘甜。
或者有过路人不问自取摘走我们甜瓜,我也随他去,只是甜瓜地里虎视眈眈盯着我的蛇,我还是挺害怕的。
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给网箱里养的鳝鱼泥鳅投食,下午爸爸买来新鲜的活鱼,混着珍珠蚌和饲料,做成一个一个固定重量的团子,撑着木船,依次放在投食区,很快就能听到泥鳅鳝鱼大口吞咽的声音了。开珍珠蚌也是我很喜欢的事情,是真的会有珍珠出现的, 就看谁运气好啦!
关于撑船,我一直有一个幻想,但是在我有次把船撑到河中间没办法回头,果断跳入水中硬生生把船拖回来之后,我就完全放弃了撑船,只能羡慕的看着我爸和姐姐们帅气的撑船,哎,这也是有姐姐的坏处,你什么都不必会,因为姐姐们都会做的很好,什么抓鱼,掏龙虾洞,浮水挖藕带,挖野菜,我永远是在岸边看东西的那一个,我一直享受了姐姐们那么多的关爱,只是当时没有察觉。
从中午就煮好的荷叶粥凉的刚刚好,配上妈妈做的香气四溢的饭菜,每一口都是满足,一家人坐在河边的凉亭中,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的享受这一刻,这是我每天最舒适的时光了。
吃过晚餐,我就准备要回去了,我爸妈要在渔场看鱼,姐姐们平常都住在学校,而我还是睡在自己家里,每天早上过来,晚上回去,十二三岁的我,这条往返一个小时的路程并不算短,但是我却隐隐觉得,早上的太阳领着我前行,晚上的星光为我送行,成片的稻田向我招手,和熏的晚风轻拂我的脸颊,连鱼虾虫鸟都在为我歌唱,我好像是舞台上的表演者,稻田,晚风,鱼虾虫鸟都是我的粉丝,我在它们的爱护中日复一日的迎着朝霞而来,披着星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