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鬼

我的家乡是个二十八线的小城镇,四周环山,气候炎热,但总体来说没有什么大的自然灾害,果蔬丰盛,算是福地。也许是生活比较平(无)淡(聊),鬼怪灵异传闻特别发达和流行——也许是我偏好这一类,因此觉得很常见,就像人怀孕后,忽然觉得周围的孕妇也多起来,哪哪哪都能见到。

1.食人婆

我小时候最爱听的故事不是小红帽,也不是小兔子乖乖,更不是孙悟空大闹天宫,而是这一带口口相传的《食人婆》。从上幼儿园起到小学,这个故事几乎每晚必讲,尤其在寒冷的冬夜,窗外呼呼刮风,摇晃着的枯枝影子着映在窗帘上,而我窝在温暖的被子里听妈妈讲古,既能体验到故事的阴森又安全感十足,简直不要太美妙了。

食人婆是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太婆,习惯用布包着脑袋,一方面遮掩她锋利的牙齿,一方面也能迷惑小孩。她很爱吃小孩,尤其是白嫩肥胖的小娃娃。有一天,一对姐妹的爸妈有事外出,当晚不能回来。妈妈临走前千叮万嘱,爸妈走后谁来也不能开门,来敲门的很可能是食人婆。姐妹俩答应了。但她们不知道的是,有个食人婆正好路过房子后面,把话都听到了,准备晚上来吃掉小姐妹。

夜晚降临,姐妹俩正准备睡觉,就听到一阵敲门声,“乖孙女开门呀,我是你们外婆。”门外的声音有点含糊。妹妹一听可高兴了,外婆每次来都给她们带好吃的,正要去开门呢,被姐姐一把拉住。姐姐也喜欢外婆,可她想起妈妈说的话,不敢开门。姐姐就问:“你说你是外婆,你晓得我们的生日不?”

食人婆自然不知道姐妹俩的生日,说:“乖孙女啊,我真的是你们外婆,我带了你们最爱吃的麦芽糖呐。”妹妹开心的叫到:“是外婆,就是外婆,有麦芽糖吃咯。”妹妹就打开门,放食人婆进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妹妹跟外婆睡一头,姐姐睡他们脚底下。半夜,姐姐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嘎崩嘎崩咬东西的声音,她问:“外婆,你吃的啥?”食人婆说:“炒豆子,外婆有点饿了。”

姐姐觉得奇怪,因为外婆牙齿差不多掉光了,吃不了硬东西。她伸手往床里一探,湿漉漉的,闻着有血腥味。姐姐心里一惊,她假装也要吃豆子,食人婆就给姐姐递了一个过来,姐姐一摸,正是妹妹的手指拇。她顿时就明白了,睡在床上的不是外婆,而是食人婆,妹妹已经被吃了。

姐姐握着妹妹的手指拇,忍着害怕不敢哭,她说:“我要去尿尿。”。食人婆说:“就在床边尿吧。”姐姐说:“床边尿不出,要去外面。”食人婆怕她跑了,说:“不准去外面!”姐姐又说:“外婆,你在我腰上栓个绳子,你一拉绳子我就回来了。”

食人婆就答应了。食人婆隔一会儿就拉一下绳子,绳子那头扑通扑通。过了很久,姐姐都没有回去,食人婆使劲把绳子拉回来,一看,才知道绳子另一头拴着的是一只鸡。原来姐姐出门后,就把绳子拴在了母鸡腿上,自己爬到一棵大树上躲起来。

食人婆出来找姐姐了,嘴里乖孙女的叫个不停。姐姐坐在大树上说:“外婆,我怕老鼠,就怕上这儿了。”食人婆来到大树下,喊她赶紧下来,姐姐说,“我下不去了,外婆你上来吧。”食人婆围着树转了一圈,想爬上树,可是树干被姐姐洒了猪油,滑溜溜的,怎么也爬不上去。姐姐说:“外婆,你找个绳子,我拉你上来吧。”

食人婆找了绳子,扔上去给姐姐,姐姐就拉食人婆上树。拉到一半,姐姐突然手一松,食人婆就摔到地上,头破血流,死了。

2.夜半唢呐声

我上的初中是一个建在坟山上的学校。校园在半山腰,坡陡且长,骑车上去得走之字形。站在校园操场上,能看到不远处连绵的坟头。忘了说,这是个寄宿中学。教学楼地势最低,其次是宿舍,再次是小操场(硬生生在松林里开辟出来的),位置最高的是厕所,比宿舍海拔高足有50米——如果半夜想解手,得在昏暗中爬一段坡,路两边是黑漆漆的树林,胆小一些的得呼朋引伴,还好厕所的灯光是足够亮的。

这座坟山叫大松山,因为满山都是松树——阴宅之地,宜种松柏。松的右边是“公”字,属性阳,乃公正之意,据说有镇尸防尸变的作用。松树又有万古长青之意,代表后人对先人缅怀和对灵魂的敬意。这样一个地方,只能建学校,一大帮子热血沸腾的青少年简直就是天然的浩浩阳气聚阵,而且源源不断,永不枯竭,没有比这更能威慑亡灵的存在了。我一点都不想威慑,因为山上有我的外公和太公太婆,他们只会保佑我呀。

尽管如此,仍有很多关于逝者阴灵出没的异闻流传。最出名的就是夜半唢呐声了。据说是一个学生亲眼所见。为了叙述方便,这名学生就叫小A吧。

8月的某天,小A半夜被尿憋醒,本想忍着,但众所周知,尿只会越忍越急,最后实在绷不住,只好叫醒旁边的好友一同上厕所。两人走在半山坡上,万籁俱静,只有她们拖鞋踏在地面松针的沙沙声。小A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仿佛这样勇气能加倍。走到一半时,一阵风缓缓吹过(是的,并没有妖风四起),8月的风,不知怎么的带着一点冰凉的气息。小A先闻到一股香烛味,然后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唢呐声,随着风一声声细细碎碎的钻到耳朵里。

这曲唢呐听着并不凄凉,调子甚至可以说有点轻快欢喜,但放在在此时此地,只有越发显得诡异。小A连忙停下,往前方的山望去。只见有几个火光明明灭灭,一队黑影绰绰,好像抬着什么东西。小A以为是有人半夜出殡,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就是觉得伴奏音乐不大对路。小A没多想,继续走,结果一迈步,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刚才看到的远处的火光上方——真是有一队人抬着东西——不过不是棺材,这些人穿的也不是素服,而是一台花轿!红红的花轿扎着大红绸花,轿夫也穿着红色打短装,包着红头巾,脸涂得白白的,只有腮上一坨红。其中有个人仿佛看到小A,边吹唢呐边抬起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小A永生难忘——眼眶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啊!”小A情不自禁大喊一声闭上眼,紧接着手被什么一拉从半空跌下来,睁眼再看到是同伴惊吓的脸。后面的事,小A记得有些混乱,只记着同伴抱着自己焦急的呼唤,凌乱的脚步声,最后清醒起来已经是躺在了自家的床上。

后来小A回校后问起同伴那晚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同伴只说小A走着走着忽然头一歪停下,僵直了大约一分钟,就直挺挺往下倒了,吓得她以为小A羊癫疯了呢。同伴既没听见什么特别的,也没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小A把自己所遇讲给同伴听,同伴倒没觉得小A胡说八道(大家从小就听这类传闻,多少相信一点),而归结为小A八字轻,所以被鬼撞了,需要用艾草煮水洗洗晦气(有一年风疹大流行,我们教室门背后也挂了一把艾草驱邪……)。

后来,这个故事就流传开了。大家倒没有人心惶惶,倒是有很多人半夜起床,想碰碰运气(小镇人士,就是这么彪悍)看有没有奇遇。但再也没有人亲历过。再后来,我上大学,在恐怖故事论坛结识了一个深好此道的朋友,对鬼神、佛学、看相均有一定研究。她认为,8月那天应该是阴历7月半前后,或者就是鬼节当天,阳间祭祀为阴灵增加了很多“元气”,而半夜子时阴气最盛,鬼门开放,百鬼夜行,小A可能正赶上了阴间的婚礼,八字轻的人会被邀请观礼。如果不是同伴及时拉一把,小A或许要病上很多天呢,因为阴气侵入身体太久。

嗯,学校招生简章上应该注明,八字轻者,半夜最好别出行。我在校三年,平淡至极,估计阳火太旺,神鬼避退。我甚至专挑八月十五留校守夜——这一天可以回家过中秋,但每个宿舍必须留一个人看守,耐心等到半夜12点对着镜子梳头发啦(据说会看到未来的丈夫),削平果保持皮不能断啦(会见鬼),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记得晚上最爱干的事,就是点着蜡烛在蚊帐里看《地狱先生》(靠,暴露年龄了),窗外阴风阵阵,超带感的。当然,因为乱点蜡烛,我没少被点名批评,大家勿要模仿,很危险

3.洗衣服的白衣女人

我的高中,是一个更有名的大凶之地——抗日战争的刑场,据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过。如此厉害,只好建学校了——学生的阳气重嘛,而且胆子贼大。这样的地方,当然少不了各种灵异故事。学校里流传最广的就是洗衣服的白衣女人了。

高中也是寄宿学校,在一个村寨中,校前有一条河,每年暑假都会淹死人;其他三面是田野和树林。晚上特别寂静漆黑。学校建于上世纪60年代,有个与凶地非常相称的名字——梧桐高中。梧桐!也是有名的阴树啊。校园里还有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槐树——仗着我们阳气足,校方也是很任性噢,鬼树照留,一点也不怕它聚阴。到我入学时,梧桐高中已经建校几十年,宿舍楼颇有点沧桑感,楼体外墙都变黑了,阳台的排水道都呈墨绿色。

梧桐高中是我见过的最有灵异气氛的地方,晚自习结束,从教室回宿舍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林荫道,路灯稀疏,林荫秘密不漏一丝月光,正是讲鬼故事的最佳场所。

学生宿舍是两大栋楼——男楼、女楼,与教学区相隔一个大大的操场,分别用墙围起来隔开。楼旁边就是石板砌的洗衣台,都长苔藓了,成田字形排列,穿过洗衣台,就是厕所。

洗衣服的白衣女,也是学生起夜看到的。这个学生,就叫小B吧。小B八字很轻,胆子很大,大约是因为她长年戴着一枚小小的玉石八卦。有一晚那么巧,系八卦的绳子断了(戴脖子上的),小B就把八卦放枕头底下,准备第二天再把绳子系上。那晚卧聊会大概聊嗨了,小B喝了很多水,半夜就憋不住要起来。

那晚没有月亮。小B沿着楼前的水沟走时,听到转弯处的洗衣台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还觉得:半夜起来洗衣服,真够勤快的。等走到一看,依稀有个白影低垂着脑袋,双手在其中一个洗衣台上搓着什么,垂到腰间的头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小B没多想,径直穿过洗衣台上厕所了。上到一半,觉得不大对头,水流声一直没断,但当时经过白衣人的洗衣台,好像水龙头没有开啊,水是从哪儿来的?而且,当时小B还瞟了一眼那人侧面,只看到长长的头发,好像没有脸露出来。正常的话,头发至少应该别再耳后方便一些吧。

这么一想,小B有点不淡定了,但并不觉得太害怕,想着有啥不对劲,吼一嗓子,整栋楼都会被吵醒。于是,这个傻大胆儿还故意来到白衣人隔壁的洗衣台洗手,这下终于确认,白衣人根本就没开水龙头,双手搓着的也不是衣服,而是一根绳子!小B觉得事情诡异了,到这时,正常人应该赶快离开回到人多的地方去吧?小B偏生还跟人招呼上了:“同学,你在干嘛呀?”然后突然想到,该不是梦游吧,贸然吵醒会不会出人命(亲,你该担心的是自己吧?)

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白衣人边缓缓侧过脸,边说:“别急,就快好了。”,但,那张转过来的脸,仍是长发披垂!小B看到那满脸长发只来得及捂住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小B醒来又是躺在自己床上,已经是白天了。是一楼最靠洗衣台的宿舍同学把她抱回来了,不然,尽管是10月初,在外面躺一晚也得大病一场。

小B醒来,仍觉得浑身冰冷,连忙摸出枕头下的玉八卦紧紧握住,才觉得有丝暖气。

后来,才知道,洗衣台那片原来是个凶宅的所在地——这家女人在日本人入侵时全部上吊自杀,像咸鱼一样一排挂在屋梁上。白衣女人,估计在搓上吊用的绳子。

故事就是这样了。当然,我一次也没有见过!

其他还有厕所鬼、自习室红眼鬼等,但都没有白衣女人那么栩栩如生。

(图片均来自https://www.pexel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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