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疫情与发生在一块草地上的论战

在全国上下关注武汉疫情的当下,我在遥远的西澳,在这世界上最孤独的城市,依然寝食难安。祝福在疫区的朋友们,早日回归正常生活!祝愿祖国早日无疫!

我是一名兽医。准确地说,是一名搞流行病学的兽医工作者。自己也亲身参与了不少动物疫情的流行病学调查,也有幸成为国内兽医流行病学的推广者之一。作为搞疫病防控的技术人员,我想讲个自己亲历的小故事,一是希望能推广下流行病学理念,二是留个记录给自己。

故事就发生在这里...

事发地

对!一片大草地!而且是新西兰北帕某个公园的大草地。时间是2017年10月份的某个周末。

这天,草地上了来了俩中年男人。俩人都是搞动物疫病防控的,同一个单位派来梅西大学访学,学习新西兰疫病防控先进技术。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从他们随意的着装和凌乱的发型看,貌似俩技术宅男。补充下,矮个的是我,半秃无发型,该发型难以定义为凌乱,所以发型凌乱的是我同事:L君。

我先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见L君仰天观地,不时呈现”角弓反张“状。我问找啥呢?他说买的几个飞镖扔出去,找不着了!

这事情好办啊!因为眼前的草地刚刚修剪过,草并不太长。如果几个飞镖(尾部红色)扔过去,应该不难找。于是俩人撅着屁股,一起在他扔出去的方向找起来。不时也会角弓反张一下,因为腰疼!

谁知道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愣是没找到一个!俩人气喘吁吁,只好作罢。俩人往草地上一坐,倒也自在。

公园环境优美,俩人自然心旷神怡。可惜啊,好景不长。俩技术宅男凑一块,中二症难免又发作了!俩人羡慕新西兰疫病控制良好的同时,又对我国日益“复杂”的动物疫病形势开展了热烈讨论,期间甚至不时有激烈争论。俩人虽然谁也不能说服对方,但是斗嘴还是在轻松友好的环境下进行,没有发生人身攻击及对天发誓等情况。二人虽然是临时搭档出差,但是关系迅速升温,这可能也是技术男的优点吧。

语意恳切之时,我说:国内疫病防控最应该依靠的是流行病学,所有的疫病防控都遵循流行病学的原理。我们这些年实验室技术已经赶英超美了,可惜流行病学还没普及。

L君长期在监测实验室工作,不以为意:你们的流行病学都是花架子,不实用啊...

这简直是对我信仰的亵渎啊!忍不了了!

我站起来说:我要用一个实际的例子,让你知道流行病学的厉害。流行病学不是华而不实的理论,而是非常实际的科学!今天,我要用流行病学的方法,找到那些飞镖。

L君:行!你说咋找吧?

我:现在找飞镖就好比是我们在疫情初期,搜索少数的几个病例。这么大的草地上怎么去找几个小飞镖呢?我们这种地毯式的搜索已经搞了半天了,也没找到。那是因为从概率上讲,大海捞针成功的几率本来就小。根据流行病学理论,在病例很少的初期,搜索病例不应该搞地毯式搜索,这时候应该要基于风险来寻找!我看左边有些高草,那边还有些车辙,里面的草也高些。这些高的草丛里面,藏匿飞镖的可能性是比较高的。我们不要搞地毯式搜索了,就找这些地方!

L君:不可能在那边,我没往那边扔啊

结果一分钟之内,我在车辙里面发现了第一支飞镖。又根据飞镖在地上的角度,推测他扔出去的方向,搜索了临近的高草丛,顺利找到所有4支飞镖。总共耗时两分钟。

L君嘴上不服,嘟囔了两句。但是脸上不争气,露出了微笑。

我想借这个小故事,告诉大家流行病学不是空洞的概率论及数学计算,是很实用的科学。流行病学理念应该是思辨的,但应用是灵活的。

一粒沙里看世界。这个小事,让我悟到至少两点:

一是方向比努力更重要。与其俩人撅着屁股在草地上一顿乱找,不如坐下来冷静分析。在疫情防控中,依靠科学,找准方向,合理防控是最有效的。如何才能找准疫情防控的方向呢?我认为必须要有流行病学思想作为指导。因为流行病学看待疫病的视角更为全面。它认为疫病发生往往都是由多种因素共同促成的。并且,流行病学方法可以对这些因素与疾病的关联进行测量,从而确定主要因素,指导有针对性地开展防控。这些因素并非一定是病原,也可以是生产管理的环节、甚至社会人文因素。对这些因素的重要性排序,也就给防控者提供了多种可能的防控方法。决策者可以考虑措施的成本、时效性等来决定。比如,一个猪场要改进生产效率,是要多打疫苗,更换饲料,还是更换水源?哪个效果更好?更省钱?这些问题可以通过流行病学的研究来解答。

二是流行病学数据分析很重要。第一支飞镖的位置,扎入草地的角度,都给后面几只飞镖的搜寻提供了非常有用的信息。在疫病防控中,平时的数据记录完整规范是很有必要的。哪怕早期的几个病例的少数信息,都可能提供非常有价值的信息。所以,在重大疫情调查初始,全力查找首发病例,并分析这些病例的特征,十分重要。武汉的疫情中,各方面的研究做了很多,尤其是病原分子方面研究。可是,基因测序结果一会指向蝙蝠,一会指向蛇,一会又指向水貂。令人晕头转向。我认为寻找最有力的证据,还是应该是对初始病例开展详尽的流行病学分析。他们是否暴露于市场?暴露于哪些野生动物档口?通过科学统计分析,指向最可能来源动物,进而对这些动物开展追溯检测。目前,流行病学相关数据披露的不多,期待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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