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即便是有了心中挂念的女孩子。没过多久我还是压不住我那总想调皮捣蛋的本性。也就是在她视线范围内变得老实点。像打游击战，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能逃过，有时被撞见我正在和其他同学打闹了，被她看到我这样总是觉得别扭的，我也不自觉的又变回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表情。即便我们不再交流了，也能从她眼中看到对我失望的神色。
当然能制约我，不让我顽皮的人还有爸妈和班主任蒙老师。爸妈的方式各有所长，爸妈起初在我顽皮和撒谎时，会拉我到身边好好和我讲道理，我也会认真听着。不过有时候她们打的比喻让我禁不住想笑。我撒谎的事被抓到，父亲拉我到一边苦口婆心说了一些撒谎的坏处，我也有听进去，可还是改不掉这恶习。
后来父亲见我还是没改，开始用具体的例子来说明撒谎的严重。，有天拉着我在桌前说“假如爸妈也撒谎呢？说出门一天就回来，让你在家里等着。要是我们也像你一样骗人，好几天都不回来，你是不是就饿死了？”我脑中想着画面全是动画片里《猫和老鼠》斗争的景象，确实没见过更暴力的场景。只觉得饿到极限，八成就是饿的像动画片里面那只小老鼠一样，趴在地上可怜巴巴的叹着气，一边摸一边看着自己瘪瘪的肚皮。
立时就忍不住想笑，“噗嗤”一声就笑喷了。父亲明显楞了一下，严厉的看着我说，“还有脸笑！”我才赶紧憋住笑意。等待着的就是被训的狗血淋头。更多的时候因为老是记不住本该记住的事情而被训话，那比喻同样让我想笑。比喻是这么打的，“你是个给地主牧羊的孩子，早出晚归也很辛苦。结果几天下来羊群被你放的还剩几只羊了，之前就有人告诉过你羊圈的围栏坏了需要修，不然狼总能进来偷羊。而你只是一拍脑门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答应一声就跑开了，就是没见动手去修，最后你的羊不是都给狼养着吃吗。地主能不把你赶走吗？自己到时候是不是又要饿死了！”
我脑中的画面跟着父亲的话语迅速变成动画片里的形象，感觉小脸憋得通红，止不住的想笑。再看看父亲似是知道我会笑，看着我因为想笑憋得浑身发颤，又用威胁一样的眼神严肃的看着我，让我更是觉得憋不住了。在经过多次教训后，我找到一个办法，确实能避免笑出声挨训，但也只是起初几次有效。
那方法是来自母亲用来惩罚我顽皮时使用的招数，她喜欢用手指掐我的胳膊和腿。技巧就是用手上的大拇指和食指夹住我身上一小块皮肤，使劲一拧就能造成很大的刺痛，让我直冒冷汗老实听话。
我在后来被父亲训话前，我站到他身旁时会腾出一只手放在身后或者身侧，隔着衣服提前掐住腰部或者大腿外侧的皮肤。做好听笑话的准备，刚开始我下手挺重的，还真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末了回到屋里自己看时，发现都掐紫了，不过因为没笑出来避免了被教训，还是很开心的。后来怕疼下手就轻些了，不如之前效果好，但也勉强忍得住。
多次不笑后，父亲挺欣慰的望着我，以为我像他说的一样开始懂事了。我也以为是这样，欣然接受了这种赞扬的神情。再后来我以为自己对这种笑话有了些抵抗，不必再为了忍住不笑掐着自己了。冷不防的父亲说出搞笑的话，我来不及掐，又想笑喷了。这时再掐已经有些来不及，笑意已经涌现，痛感的速度跟不上，无法及时制止笑意。
只能在奔溃边缘徘徊，皱着眉头苦笑着，期待着下面别再说出更搞笑的话了。父亲侧脸看着我憋得浑身发颤，笑着很温柔的安慰我说“想笑就笑吧”，我如遭大赦，狠狠笑出声来。父亲怒极反笑的看着我“你还真敢笑！”，于是我知道自己上当了，这顿教训躲不过了。此后看到父亲怒极反笑的样子出现时，就知道大祸临头。笑还真是复杂，只要有很微妙的变化，传达的感情就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父亲在家中人多时或者奶奶在场时会很收敛，除非我闹得要上房揭瓦了，不然顶多就是严厉的看看我。那意思是“等人走了以后，我们再算账”，久而久之我也知道哪些底线不能碰，玩的还是挺欢的。母亲被我搞急就只是掐我，人多时也是不好用出来的。在家中设宴招待客人或者去别处吃饭时，我都是很不愿意坐爸妈中间的。很不自在，因为桌子挡着不但母亲可以偷偷掐我，父亲也可以用眼神威胁我。我想吃什么，抬起手中的筷子前要先用余光看看两人的表情，看看她们的反应再做下一步的动作。只要是听到父亲发出低沉威严的“嗯？”的声音或者是母亲冲我翻白眼，那意思就是“你要小心了”。
吃个饭有很多规矩，人没到齐不能吃、长辈没动前不能吃，过年做出来的鱼不能吃完要放一夜等等的规矩。搞得一顿饭就像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和常识，搞不清楚哪一下没对，又要挨训了。能看却不能吃是很痛苦的。如果可以等人到齐再上菜或者再让人都进来不是更好些，提前坐在里边就只能听着大人们聊天好无聊的。不过其实可能也就属我抵抗不住，看看其他孩子都还挺好，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乖巧可爱，被大家夸懂事听话，爸妈也会乘机指着这些模范让我多学学。
我调皮捣蛋也不光只给别人造成麻烦，有时候痛苦也会落在自己的身上。有次母亲骑自行车带我去奶奶家，我坐在后座的铁篮子里，不知怎么的就自己翻身下去了，摔得够惨的。右侧太阳穴上方靠近发际线的位置磕破了好大一块，去医院处理了半天，疼得够呛，把大家也吓得不轻，一边安慰一边训我。
还有次我更是脑袋短了路，直接从家门口骑着小三轮车出去，冲到楼梯下面去了。车子不知道摔坏没，反正我是摔得眼冒金星，哭天抹泪疼的爬不起来。胳膊和腿多处擦伤了，又去医院让医生把我按住，用棉花沾着黄色的碘酒给伤口消毒，疼的伤上加伤。这些也都是爸妈提前就告诉过，只怪自己不老实。在水和火上也挨了不少教训，鉴于我总是会做家人不让做的事。家中的蜡烛、火柴盒也同样纳入违禁品，放在我够不到的地方。
再有就是让我深刻体会到害怕的东西，电。这个东西爸妈称为“电老虎”，不可以碰，尤其是插线板链接插头的接口处。有次在卧室爸妈正准备午睡，我好奇，看着那两个小孔的插座，到底有什么藏着不让我碰。悄悄的把右手食指插进一个孔里，“啪!”的一声只感觉从指间处传来强烈的刺痛和灼烧感，好像是锋利的物体穿透了指头尖似的，身体抖得很厉害。
惊叫着缩回手，食指的指甲盖上多了一片扇形散开的灰色，我捂着手，这时试了试手指弯曲还是可以的。但是指尖的触觉丧失了很多，感觉不像自己的一样，摸着麻麻的木木的。本能的把手指放在嘴巴里唆了唆。爸妈听到声音起身来看我，看到我使劲唆着手指，问了下事情的原委。皱着眉头训了我一顿，见我没事就躺下，让我自己去洗手间洗洗。
去洗手间冲洗时发现怎么也冲不掉，有些奇怪又使劲用指甲扣了扣，扣掉一点。原来这种灰色的东西像是附着在指甲上了，开着水龙头收拾了半天，还是搞不干净。摸着恢复知觉的手指挺欣慰，也知道电确实不能碰，碰了会这么疼的。但我对电的厉害还是认识的不到位。
距离前次被电的经历有段时间了，我渐渐又好了伤疤忘了疼。有次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和父亲聊着什么，我走过时，爸妈让我站住，不要去厨房。说了下原因才知道，不知为何家中到处都在漏电，客厅的地面上也是烫烫的。爸妈猜测是楼下叔叔家里漏了电，电线埋在墙里，漏电造成的我们家的地板发热。
客厅的铁质暖气片上也不能碰，父亲把铁质的东西丢在上面都会打出白色的小火花。母亲说，厨房到处都在漏电，不小心碰着打的挺疼的，所以禁止我去那里。我也乖乖听话，因为上次也确实把我电疼了。说不上害怕吧，但也不想碰，答应了一声。不去就是了，也没太在意。爸妈也下楼找过那家叔叔，他开门很抱歉的说喝醉了酒不小心把电线搭在了暖气片上，承诺下次不会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后来有一次母亲在洗手间洗头。母亲提前烧好开水拿到里面，往凳子上装了凉水的洗脸盆兑着洗，弯着身子低着头，不方便加水，就会喊我帮忙。后来洗完了让我把空的开水壶拿去厨房放好。我两手湿湿的，提溜着水壶放在到案板上。闲来没事，突然想去厨房的阳台上看看。我走路喜欢到处乱摸，快到阳台时要过一道铁质的门框，我习惯性的两手往门框两边一摸。
我感觉整个人都悬空被吸了起来，痛感从两只手的手心延伸的全身，可我怎么都挣脱不了，两只手像是紧紧的被粘在门上了。我特别害怕，想喊母亲帮忙，可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能呜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不一会母亲似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跑来厨房看到我的样子，她也吓了一跳，从案板上拿了一根长长的擀面杖。我是背对着她，她从后面用力把我打了下来，打在哪里我都没感觉到。只觉得下来的一瞬间，浑身轻松，重获自由了。
这次吓得不轻，我俩赶紧跑出厨房，母亲看着我说我的头发和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又问了下事情经过，说等父亲回来处理。现在不要再去厨房，也不要到处碰家里的东西了，老实坐着。我坐下后还是惊魂未定，真担心刚才的事。这是在家里，而且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竟然可以这么恐怖。
后来我也没有再问过爸妈怎么处理这件事的，进厨房都挺小心，把手背在身后，不再到处乱摸了。有次母亲开着换气扇在厨房的阳台上炒菜。母亲忙不过来，让我把炉灶上面窗户口边夹着的不锈钢的簸箕拿进来，可能是要用吧。我刚伸手碰到簸箕的把手，就感觉一股熟悉的被电流穿过身体，浑身一阵刺疼，手一抖把簸箕弹出了窗外，掉到楼下了。母亲看到了，还没问清楚原因就认定我在胡闹，训了一顿让我赶紧下楼去捡，如果摔坏了还要收拾我。
我气恼的解释，是因为被电到造成的，但母亲并不相信。她说她刚摸过怎么没有电，说我又撒谎。立刻让我想到父亲和我打比喻说过的一则故事“一个孩子总喊狼来了，来逗大家玩，当真的狼来了就没人相信了，他就自食其果了。”边想边气冲冲的下楼，看到簸箕摔得变了形更是气得想笑，一边上楼一边努力把簸箕恢复以前的形状，但毕竟力气不够，掰不动。路过楼下叔叔家门口时，气的吐了吐舌头。
之后家里还在断断续续的漏电，又把我电了几次，我心中挺气愤的。一个是气恼楼下叔叔到底搞什么“天天喝酒吗？总是这么电我，虽然电不死，可是吓得不轻啊！”。再有就是有些怨爸妈处理不好这件事情，但也不敢开口去质问。怕又会反过来责怪是自我己不小心造成的。
不过好在回到学校我还是可以痛快很多。调皮捣蛋时总能什么都不想，而且很快乐。班里这位班主任蒙老师又对我特别温柔，除非我做事情太过分了，弄哭了同学，才会严厉些。她对我这么宽容也让我从心里感觉得有她保护挺自豪的。直到有一次不知为什么蒙老师在下午放学时把我一个人留堂了，然后蒙老师就回办公室去了。以往也会有这样的经历，没太在意，就写写作业吧。但这次时间好久，做完值日的同学都背起书包回家了，我还一个人在教室等着。
等到天黑，还没有动静。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教室里亮着灯。作业也写的差不多了，一边收拾一边想“有些奇怪为何蒙老师今天一声不吭的把我丢在教室坐着么久”。正想着，教室前门打开了，蒙老师的身影出现在前门。我嬉皮笑脸的看着她，问是不是可以走了。蒙老师并没回应我也没有笑。
停了一会，伸手把门边的开关一碰，灯就全关上了。周围黑漆漆的，和窗外的墨蓝色夜空的黑有些不同。唯一的光线是从蒙老师身后的过道中透进来的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看着蒙老师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我有些害怕，慢慢站起身背起书包准备把凳子推到桌子下面去。这时蒙老师很严肃的说了一句“坐好”。我有些发愣，又慢慢的重新坐了回去。
蒙老师关上门，从讲台下经过朝我走了过来。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线，能看到蒙老师的身影慢慢变大，听到她脚下高跟鞋的踢踏声越来越近。她走到我的左前方停下脚步，居高临下默默的看着我，我害怕的站起身子。她的声线高了几分，用更严厉的口吻说“坐下！”我更害怕了，拼命摇头，就是不愿再坐回去了。
紧接着感觉有一侧脸上突然火辣辣的疼，是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我的脸上。又听到她一声更严厉的询问“坐不坐回去？”，我捂着一侧脸拼命摇头，紧接着又是一记耳光。打的眼前一片金星，真的好像有好多大小不一的星星在眼前晃悠。一边哭一边用另一只手也捂住了脸。心里恐惧更大，疑惑也是更大，丝毫前兆都没有就突如其来的遭遇到这些事，而且是平时对我最温和的人做的。
不太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看着她的脸，楼道的光从前门玻璃窗透过，微光从侧面能照到她的上半身。透过护住脸的指缝间，发现她眼镜后面的双眼中也好像有泪光闪动，心里一惊但不那么害怕了，我的哭声小了些。她拿下眼镜放在桌上，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又慢慢的用双手轻轻的移开我的手掌，开始还是有些抗拒的。挪开我的手后她帮我轻轻的揉揉脸，感受到手上的颤抖，听到她哽咽着说了句话“对不起”。
她的手掌烫烫的，捂得我心里一软。感觉到挺温暖的，也不再害怕了。止住哭声也有些哽咽的说“没事”。她一把把我搂在胸前，不住地道歉。我反而有种平时她照顾我的感觉，现在似是反了过来。我也轻轻环抱了抱她的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愿意像她一样抱的那么紧。只是轻轻的搂了搂。
过了不久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戴起眼镜。我背起书包，她拉着我的手带我离开了教室。出校门时，看门的老大爷帮我们开了门，笑着问我是不是又调皮被留下啦，我点点头。锁链在门上叮当作响，出了校门，她蹲下身子摸摸我的头，又再次道歉，问我需不需要她送。我说不用了，路很熟悉而且还有路灯不怕的。转身走了，走了一阵回头看时，她还在原地。白花花的路灯洒下来，她给我的感觉突然显得好孤单好孤单的。
我原地跳起来朝她挥动着两只手。希望表达出让“她放心，也早点回家去”的意思。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看她也冲我挥手，转过身去走慢慢走出了路灯洒下那摊大大的白花花的光圈，慢慢出现在远处又慢慢消失。这样时隐时现的走着，越走越远。
我揉着肿起的脸颊，抖擞精神想到“回去这么晚我得找个借口，要表现出玩疯了忘记回家的样子”，为脸上的事也找好了说辞。一路小跑的回家去了。
到家爸妈都关灯了，家里暗暗地，还是发现我脸上的异常。问也不问就知道我是瞎胡闹，和小朋友搞得。我边说着路上想好的谎话边承认错误，保证下次不犯了。爸妈也许是因为晚了，不想和我计较或者是习惯我这么干事情了，草草训了我一顿，赶紧让我吃点东西洗洗睡了。
躺着，突然今天感觉特别的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往后我到了学校和她就感觉始终有着距离，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切了。即便她对我还是很好，但我也找不回从前的感觉。我也开始主动回避那位一直让我挂心，坐在前排的女孩子了。又过了不久老师宣布要放假了，大家都要拍个合照。我们站在楼前的小台阶上，按照个头和男女分配好，两侧站着两位老师。前方照相馆的叔叔拿着相机让我们喊着“茄子”。
直到那时我还没有红领巾，拍照那天大家不知为什么都把红领巾取了下来放在抽屉里。校服我也没有带，还是临时老师帮我借其他班男孩子的。集体拍照还是挺开心的。在班里发照片时，我挺兴奋。照片拿到手后，我立刻去找那个让我挂心的女孩子，看到和我站在一排，样子还是乐呵呵的，心里没来由的很暖很暖。
回到家也会时常拿出来看看，心里美滋滋的。直到有一天，爸妈说要带我出远门去玩。东西太多不能带照片，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不过她早已刻在我心中了，微笑着闭上眼睛，也总是会浮现在眼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