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汪春家中被盗,一早便跑去银行补办银行卡手续,结果警察劝他若将卡注销,也就追查不到证据。可汪春手里没钱,不能干耗着。于是与警方商量只等十个工作日,之后必须注销,好办新卡让他能取出钱来。
离开银行汪春给黄一凡和徐剑锋打去电话,结果没有一个人接听。幸亏黄一凡为薇薇安办过北京的电话卡,汪春找到薇薇安将情况简单叙述过一遍,为省下手中不多的钱,又迅速挂断电话。此后,回到住处整理散乱的房间。忙过一番,累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盘算起如何用手中的三十几块钱度过后面的时日。
房间里很安静,房间外夕阳西沉就要入夜,他不知此刻几点钟。想要点根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只好在烟缸里找抽剩下的烟蒂续上几口,可这根本过不了烟瘾。
时间隔得越久心下就越是慌乱,一会窝在沙发里,一会躺在床上,一会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折腾许久后,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在寂寞和尼古丁的催促下,汪春冲出门开车一路跑到城里,在卡西卓教堂前的广场上四处寻觅起来。
晚上八点,市中心已人际罕至,最繁华的地段也不过偶有人经过。汪春在广场上低头划拉着,可广场格外干净,找个烟蒂都是很难的事。扫荡许久,才发现一小节烟蒂,他忙俯下身子捡起迅速的点上。烟草的味道来的亲切,尼古丁混着焦油像是热化的巧克力,顺着颈嗓一路抚摸至肺底,他满足的坐在地上,幸福看得见摸得着。
夜晚星光灿烂,可以分辨出多个星座来。缓过劲来的汪春突然感觉身在广场远比家中的多,至少敞亮些。就在盯着星空发楞时,长椅另一边坐下个人来。汪春好奇的看过去,那人看起来约莫五十来岁或许更长,一脸皱纹和胡茬,夏天还带着毛线帽,不难看出这是专业的流浪汉。那人也看向汪春,咧开一嘴黑黄相间的牙笑着。
“道格拉斯!”那人报着名号伸出手。
“TONY”汪春迟疑一下,还是将手伸过去握了握,这就算是认识了。
“中国?日本?韩国?”道格拉斯问汪春来自哪里。
“中国。”汪春回答道。
“那是个很有钱的国家。”
汪春听后苦涩的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格拉斯从兜里掏出一袋子烟丝和两张烟纸示意汪春要不要来一根。汪春双眼瞬闪烁起光芒,狠命点着头连忙道谢。
道格拉斯熟练地卷着烟:“刚才看你在找烟蒂,怎么了?中国人这样做可不常见的,兄弟你遇到麻烦了?”
汪春被问的一脸尴尬,待道格拉斯递过烟卷,他点燃吸上一口,接着叹口气,将被偷的经历讲给道格拉斯听。说了足有两根烟的功夫,道格拉斯听明白七八。他告诉汪春每年都会有毛利人去偷留学生的东西,警察是懒得管的。就算管,以他们的办案效率基本也可忽略。汪春点点头表示认同,努力的吸着烟。
道格拉斯接着问汪春这段日子打算怎么过,汪春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吃的上是没有问题,其余的就不好保障。比如烟,或许今后只好在大街上捡烟蒂。道格拉斯又从兜里拿出那包烟丝递给汪春:“送给你,你比我更需要它。”汪春被一个流浪汉施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你怎么办?”
“我家还有!”
“你家?”汪春没想到流浪汉还有家,不免打量起道格拉斯。
“要不要去我家转转?”道格拉斯起身示意汪春跟他走。
汪春本也无事可做,见道格拉斯邀请。便从长椅上起身跟上,两个人边走边聊,穿过几个街口后,三转四转的走进一处巷口。巷口里有座旅行帐篷,道格拉斯走过去打开帐篷,汪春顺着缝隙看到帐篷里有睡袋和衣服,还有一把旧吉它。
道格拉斯拎出个铁皮桶,又划拉些干树枝。新西兰虽是夏季,但入夜前后还是寒冷的。道格拉斯点燃废旧报纸扔进桶里,再将树枝折断扔进去。不大功夫铁皮桶里燃起火来,嘎吱嘎吱泛着声响。浓浓的热气从铁桶向外散开,两人伸出手烤火,道格拉斯得意的问:“还不错吧?”
汪春环顾四周点点头:“你没有家人吗?”
“家人?年轻的时候有过,后来就散了,各奔东西了。”道格拉斯侧身从帐篷里又翻出一包烟丝边说边卷:“以前玩音乐。“说着指了指帐篷里的吉它:“日子不是很好过,分分合合的有过朋友,也有过家庭。但是都不长久,或许这就是我的人生吧!你恋爱了吗?有女朋友吗?”
“没有,不过曾经有,我被她欺骗了。”
“是的,女人都是如此,女人生下来就是来欺骗男人的,男人也是生下来被她们骗的。你知道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来,兄弟。”说着又递给汪春一根烟:“女人总说男人欺骗她们,骗她们的时间,骗她们的身体,骗她们的眼泪,妈的,她们竟然有那么多东西可以骗。哎...像我年轻的时候..。”
在星空下的小巷里,汪春听着道格拉斯讲着他的故事。听着听着,道格拉斯从帐篷里掏出半瓶Tequila,就这样两人喝着酒直到深夜。
在认识道格拉斯后,汪春每天都来找他。一开始还只是晚上来,之后白天也陪着道格拉斯在广场上弹吉它。道格拉斯看着他傻坐在一旁,便用易拉罐做成沙锤,叫他打节奏。这奇怪的组合确实吸引不少注意,钱也比往日赚的多上一些。道格拉斯很仗义,有钱就与汪春一起买烟买酒买面包。晚上,再和他一起喝酒唱歌吹牛逼。汪春还兴致勃勃地教给道格拉斯唱‘南城旧事’,一句句翻译歌词。告诉他‘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意思,顺手讲起老北京的故事,回忆起自己的老家。总之除了睡觉,两人基本形影不离。
时光稀稀拉拉的度过,两周后警局并未等到他们想要的证据,汪春强烈要求注销银行卡。尽管警方一再强调这会令线索就此断掉,但汪春极其肯定的告诉他们,鞋是不能当饭吃。而当手里有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道格拉斯去中餐馆狠狠地解了顿馋,边吃边讲着正宗中国菜远比这些高明很多。他还打算给道格拉斯一笔钱,感谢这段日子的关照,可道格拉斯却将汪春披头盖脸的痛骂一顿。最后,汪春还是拎着两厢啤酒来道歉,才换来原谅。
晚上,汪春躺在床上,想着在广场上唱起中文南城旧事的样子,不自觉的笑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唱歌,而且还有路人噼里啪啦地往箱子里扔钱,他想着想着,笑得合不拢嘴。他突然发现那些令他心烦意乱的事,都敌不过一个‘穷’字。穷,原来是如此的好,穷的让人只想着吃饱,只想着有地方睡觉。因为穷,生活反倒变得简单起来,没有思念,没有伤悲。汪春品味着道格拉斯简单的幸福,而道格拉斯却告诉汪春之所以简单的幸福弥足珍贵,那是因为廉价的触手可及。
49
黄一凡与宋迪跟着徐剑锋去他家会所,很晚才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忙给薇薇安回过电话,才得知在基督城的住处被盗。他知道家中并没有贵重物品,所以并不担心。徐剑锋在一旁听着,表示自己也没有重要的东西,就算丢了大不了再买,重要的是汪春是否安全。
薇薇安转述汪春托付黄一凡的事,叫他联系汪春父母,说汪春去南岛转转旅游一下,结果手机忘记在住处,两周玩回来就跟他们联系,让家人无需担心。
黄一凡挂断电话,思索一阵后联系汪春的父母,讲过汪春交代的事后。不等汪春父母表态,就称赞汪春学习如何刻苦,又说出国留学应该多见识书本以外的学问。最后还没忘记夸赞汪春的父母是如何教子有方,与孩子之间没有代沟。总之将汪春的父母哄的晕头转向,算是度过这一关。
转过头来又联系沈海岚柳眉,告诉她们事情已经解决,不要再节外生枝让汪春父母知道真相。宋迪也闲聊时告诉了苏珊,苏珊又转告到周婷婷。就这样,汪春的故事并没有因远隔千山万水,而停止它在朋友圈中的传递。
由于回国这段时间,徐剑锋、黄一凡、宋迪三人各自以往的朋友都有各自的事,不能天天叫出来混时间,这反倒让他们三人走的更近。往后的日子里几人经常聚在一起,徐剑锋会带他们去不同的地方玩。黄一凡很乐意去看那些有钱人如何交际,只是不沾染女人。在他心里为薇薇安打造的空间很大,只是容不下其他女人一针的地方。而宋迪一边深刻的批判着资本主义的腐蚀性,一边又同情着抗击诱惑的不易。有天宋迪在家会所里看到几尊金佛,大笔的票子放在玻璃箱里,冷不丁说道:“怪不得西方是极乐世界,这全都是在东方赚够银子捎给西方换回来的啊!”
这个观点得到徐剑锋的高度认同,黄一凡听着两人穷白活只是笑笑,三个人就这样昏天黑地的聚在一起玩耍了两个星期后,终于接到汪春报平安的电话。
汪春有了钱,补办手机给家里打去电话报平安,紧接着向国内三个哥们表达感谢。在接到汪春电话后,三个人本想听汪春哭天抹泪地痛诉自己的悲催经历。结果汪春竟兴奋的告诉他们,卖艺的日子如果能更长些就好了,搞的徐剑锋三人以为汪春是饿疯了。在确定汪春精神正常后,好友间的调侃又在南北半球间穿梭起来。
50
当李墨得知汪春的家被盗后,时常联系沈海岚询问消息。虽然问的婉转,借口也找的巧妙,却架不住问的次数太多,即便是沈海岚如此木讷的人也觉察出不同寻常。在沈海岚得知汪春一切安好后,主动联系上李墨。
“墨墨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
“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先说坏消息吧!”李墨猜想会与汪春有关,知道沈海岚是在故意兜圈子,然而急切的心令她不得不主动迈出一步。
“哎!坏消息就是我家打算把我弟也送到基督城来。”沈海岚说着叹口气。
“这算什么坏消息,你弟弟来基督城你该高兴才对。”
“你不知道他有多淘,我担心他一到基督城就玩疯了。现在又管不住他,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怎么跟我爸妈交代?哎!”沈海岚又在叹气。
“别想那些了,这不是还没去呢吗?兴许有变化呢,你先别发愁。对了,好消息是什么?不会就是你亲弟弟要出国吧?”
“这算什么好消息!我巴不得他老老实实的在国内呆着,他是到哪里都是会惹祸的人。哎,不说他了,好消息是TONY哥的银行卡已经能用了。”
“是吗...!那就好。”李墨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平静的说着。
“听一凡哥说,TONY哥这段日子和一个乞丐过的,他们一起卖唱,一起分花生。你能想象TONY哥唱歌吗?哈哈。而且现在手上有钱了,也还在那里唱哦!”
李墨在电话另一边直接笑出来:“他平时连句话也不舍得说,还能去卖唱?”
“其实,只是你接触的次数比较少,TONY哥私底下还是很健谈的。”
“是吗!不过,一个人能熬过来挺不容易的。”李墨发自内心的感叹着。
“好了,我就是告诉你这个消息,要不你天天打电话来问我。”
“谁天天打电话了,我不也是好奇嘛!再说,咱们都是一个中介公司办出来的,又在一个城市念书才多问几句嘛。”李墨极力修饰。
“你怎么想的我不问,总之告诉你了。”沈海岚挂断电话,李墨想像汪春站在广场唱歌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笑过后点开航班改期页面,点下确认键。
51
下午,汪春在广场上摇摆着沙罐打节奏,在道格拉斯的伴奏下唱起‘大约在冬季’。这些中文歌是头天晚上汪春先唱几遍,由道格拉斯记下旋律,边玩边弄出来的。反正是中文,在不在调上路过的老外们也无从分辨。为图个新鲜,倒是会有人多扔个一块半块的。虽说手上已经有钱,但依旧喜欢与道格拉斯处在一起,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他将整座广场当成K歌房排解寂寞,这不是钱能买到的。
汪春一如既往在广场前胡乱唱着,不远处有位亚洲女生正看着他。待一曲唱毕,悄悄走来,向箱子里投下纸币。正低头卷烟的汪春见有人扔下20纽币,抬起头来想看是何人出手如此阔绰,可看到金主后顿时一愣,继而尴尬的脸红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这...我算着还要七八天呢?怎么这么早?”汪春不敢相信周婷婷正清秀的伫立在自己面前,他结结巴巴痴痴楞楞的问着。
“入学手续还没办好,顺便也听你唱歌。”周婷婷淡淡的看着汪春。
刚从惊讶中舒缓过来的汪春,又闯进羞愧的骚热里,说着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的话。只知道不能让嘴停下,停下就会更尴尬,于是说的更卖力,手脚也一并加入。可越如此越是紧张,越紧张越是令周婷婷看的想笑。不仅周婷婷想笑他,就连藏在汪春发根的汗珠也钻出来笑他。幸亏看到迷惑的道格拉斯,才想到为两人互相引荐。
道格拉斯用汪春教他的中文对周婷婷问好:“你好,我是老道。”
周婷婷惊讶的看向道格拉斯,伸手与他握了握。老道问汪春周婷婷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汪春急忙否认。道格拉斯骂着汪春是头愚蠢的驴子,然后表示自己要追求周婷婷。当然这是玩笑,谁也不会当真。三人坐在广场上闲聊一阵,道格拉斯就会唱一阵,然后抽根烟继续闲聊。只是汪春说什么也不再唱了,他和周婷婷一人一个沙锤为老道打着节奏直到晚上。
晚上,汪春请两人吃饭。吃过饭与老道告别,带着周婷婷回了她的住处,周婷婷的旅行箱就放在门厅还没放回自己房间。汪春见后问:“你不会刚到就去找我了吧?”
这话问的周婷婷面露红晕,嗯过一声后便去拎箱子,汪春抢上前帮忙。拎着箱子又问苏珊与宋迪的行程,周婷婷顺着答话。汪春将箱子放好,然后倚在门框上。周婷婷打开箱子取出毛巾,跑去洗手间打湿后便在屋子里擦拭。边收拾边对汪春说:“你明天打算做什么?”
“嗯....应该还是找老道吧。”汪春没什么别的安排。
“我打算明天去大学办新生报到的事,就是不知道放假期间有没有老师办公。不过,可以办完这些事后去听你唱歌。”
“原先没熟人,还敢唱几句。现在你回来了,估计其他人也该差不多了,我的卖艺生涯就到此结束吧!你要去学校,那我跟你一块去?”
“好啊。”周婷婷答应下来。
“那你先收拾着,明早上9点我来接你。”说完汪春就要往外走。
周婷婷停下手上的活,欲言又止的看着汪春。汪春没有读懂周婷婷的表情疑惑的问:“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你这就回去了?”周婷婷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是啊,你这不是收拾呢吗?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嗯....我的意思是,我...我怕那些毛利人...。”周婷婷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汪春听到毛利人这几个字时方才明白她的意思:“也对啊,你一个人在这边要是晚上又来个毛利人可就危险了。那这样我去睡宋迪那屋,当然,你不介意的话。”
周婷婷点点头,想了想后又道:“嗯..还有...你要不要....!你身上.....。”
汪春下意识的闻闻,确实有些异样。摸摸下巴上的胡子也有好几天没有刮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我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