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影评
以往我们看到的江湖里好像什么都讲究一个“最”字,妞儿要泡人堆里最辣的,领出去让三五里地的爷们儿都羡慕;兄弟都争着当最义气的,甭管多大的交情有了难处我都为你两肋插刀;烟和酒都得是最烈的,来一口就够咂摸半天;家伙事儿要使最快的,甭管是枪还是剑都得擦的一尘不染,刀锋连苍蝇都站不住脚,出手就讲究个一击致命见血封喉,才显出身上的能耐来。这样的江湖快意恩仇,热烈的如同冬日里翻腾的牛油火锅。
如同贾导的其他电影一样,《江湖儿女》也将目光聚焦在了小人物身上,斌哥说白了不过是一个没落的机电厂的工人,在社会秩序失衡的小地方里风光,自命“江湖儿女”,边缘化而不自知。巧巧可以谈笑风生当一个得体的老大的女人,也会因为要搬迁到新疆的工厂感到焦虑,会想要和斌哥组成一个家庭哪怕是去新疆,纯情的和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这样的江湖如同路边的一碗馄饨,吃客可以加菜加肉加醋加辣子,千人千味。
其实斌哥和巧巧的矛盾在影片中很早就显露了,在巧巧问斌哥愿不愿意当她家属斌哥闭口不谈时,在迪厅里斌哥的枪不小心掉落巧巧冷下脸时,在山上巧巧说出那句我不是江湖人时,我们都可以清晰的看到,两颗遥挂在天上的卫星正逐渐偏离相依的轨道。直到一声枪响,五年牢狱,天各一方。看到巧巧替斌哥抗下私藏枪械的罪名时,我脑子里就已经浮现出斌哥在狱外为巧巧费力周旋,日后满怀愧疚的探监,最后在巧巧出狱时风风光光的接她回家的场景了。我以为出狱后的巧巧依然可以带上她的大钻戒,坐在皇冠车里笑盈盈的说“我想吃烧麦了,咱们去呼和浩特吧”。我相信巧巧在监狱里也是这样想的,不然她如何撑过那冷冰冰的、斌哥没有露过一面的五年呢?
可惜斌哥是个大猪蹄子,巧巧还在为他坐牢,他却远渡三峡成了别人的男朋友,出狱后的巧巧奔袭千里来到三峡,等待她的只有斌哥的避而不见,等巧巧想方设法见到斌哥将疑问说出口时,斌哥反问她“我很重要吗?”话里行间透露出的却全是你在我这儿不重要,轻飘飘的五个字就将这些年的情义都打散了,巧巧的一腔孤勇、满心期待、五年牢狱都藏在破烂宾馆的那个火盆里被跨过了。
巧巧在台下轻声和起那首《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时是整场电影最触动我的镜头,唱着“有多少人,值得等待”的巧巧目光灼灼,平和而又美好,斌哥配不上她,周遭的一切都配不上她。
其实看到巧巧回了大同接手麻将馆成了老板娘我倒不意外了,五年前敢当街开枪的巧巧是想救她心爱的男人,但当她早在三峡为了填饱肚子蹭别人的婚宴时,当她在宾馆面不改色的骗钱时,当她攥着想强奸她的摩的司机的车牌子走进公安局时,她俨然已经是一个江湖人了。想起在山上斌哥说的那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颇有些讽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场失败的爱情触发了巧巧人生的新开关,那个洁白如火山灰的女子终于开始野蛮生长。
而接斌哥回大同的巧巧早已生长完毕,江湖儿女,有情有义。她绝口不提斌哥施加给她的那些难堪的过往,也不对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斌哥说一句重话,甚至会在别人嘲讽斌哥时一瓶子砸向对方的头,而这一切无关爱恨,皆出于江湖儿女的义气,这样的巧巧丰满而又热烈,世俗气将她包裹,她却竖起最干净的壳。
也许我们都曾将一身柔软都奉献给走向远方的他人,但这不妨碍我们的枝丫继续延伸出它的方向,等根绵延至斧削的岩缝中时,风云雨霁,雾霭流岚都将是我们自珍的贺礼。
既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么江湖之上,愿我们都是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