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尾巴虫

  那年夏天，高考结束的第一个月，我独自去了丽江。我认识小雅也是在那个时候。

  我两是从济南遥墙机场一路直飞丽江三义的，为了省点钱我坐的是深夜最便宜的祥鹏航空。廉价航空一般座位空隙都很小，且省去了高质量的服务，以便节省成本。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的左边是一个中年男人，相貌平平，眼神却不停的瞟着另一边的小雅。准备起飞的时间里乘务员用不太标准的英文和中文读了一遍各类琐碎事宜。小雅一直在玩手机，直到最后一遍空姐亲自来和她说。其实，她是和自己的狗视屏。飞机起飞了，爬坡阶段有一段熄灯期，我听见小雅喊到，你干嘛！然后接着是中年男人畏畏缩缩的声音，不好意思啊，飞机颠簸的厉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灯亮起来，我看见小雅满脸的愤怒，山东女孩子的硬气显露无疑。你要再敢不小心你试试！小雅加重了语气，顺势扬起巴掌，引得周遭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我们这一排来。我想这女孩真酷，虽然同是山东人。我却缺少了些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精神。接着大叔又说，你一个人去旅游啊？说着满脸笑意，小雅不想接话，也生不起气，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我说，叔叔，我和她是一起来的。买票买的急只能抢这两个位子了。中年人看着我尬笑了一声，看向小雅。那您可以行个方便让我和您换个位置吗？我没等他向小雅核实，立刻问他。对啊对啊，您能行个方便吗？小雅也附和着我。空姐本来想过来，却被我再三拒绝的手势弄的不知道该不该调节。之后我就如愿坐在小雅身旁，她用狡黠的眼神望着我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现在，我坐在成都开往南京的火车上，车程大概13个小时，中间还有一段时间的路程是没有信号的。她和我一样是德城区人，去年高考完去丽江玩，都考到了省外的大学。我们都喜欢吃德州学院门口5块钱一碗的辣米线，都喜欢被辣出眼泪的感觉。小雅是个很简单可爱的姑娘，没谈过恋爱，所以我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我们从相识到确立关系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我们从搂搂抱抱到在床上滚了第一次床单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从丽江回德州后我们每天都会出去玩，我很享受和小雅一起的感觉。我这个人一向有些古板沉郁，小雅呢则是那种古灵精怪充满活力的漂亮女孩。她会走着走着路突然停下来，让我拉着他的手，她会闭上眼睛。让我边走边给他讲路上的街景。有时候我会吓吓她，故意紧张兮兮的说，小雅！小雅！有个车朝我们冲过来了，就在前面！然后我惨叫一声，撒开手。等我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她哭了，我抱着她，亲吻她的头发，和她说，我没事假的，死不了。一看到女孩子梨花带水的样子，我总是会不知所措。她抬起右手抹着眼泪，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松开手，我不怕你死就算抓着我一起死也行，但是能不能不要松手不要丢下我。我发誓这是我记事以后第一次哭，我第一次清楚的感觉到快哭了是什么感觉。那种难过的感觉，就像一杯水一样在心里浮沉，会堵的人心里毛毛的。我知道自己不能哭，这会让小雅更没安全感，可越是想压抑这种感觉时，它便会更加剧烈的翻涌。我两一路哭着笑着，还有一个大爷走过来冲着我说 你戳几人家干嘛！我两尬笑着和大爷解释一通。我看着小雅又是鼻涕又是泪的，笑她大花脸一样。然后用纸给她，一点一点的擦掉那些混着笑和哭的泪。却忘了自己，也是这样。

  为了补充一下精神状态，我两结伴坐5路车到德州学院去吃5块钱的米线。卖米线的大姨说我两是她见过最逞强的人了，明明不太能吃辣却偏偏要这么多辣。我说，那不挺好的嘛，姨，多买你好多瓶饮料呢，照顾您生意！小雅本来不是的爱吃辣的人，都是被我带的，我和她说，吃辣可以排毒，你看那些川渝的女孩子皮肤多好，吃辣真的排毒不骗你。她就一撂筷子，瞪着我，那你找川渝妹子好了，反正你也考到那里了，再也别回山东了。

  说到这里，我两都没有话可说了。是啊，暑假虽然是我这辈子过的最长的暑假，可终究有尽头。我考到了成都，她去了南京。1778.5公里，好长好长的距离，我学生时代一向深居简出这是我所见离我最远可又最想触及的地方。小雅和我说，她最舍不得的一是家人，二是我。家里人包括她的妈妈和他家的狗点点。我一度很生气自己会输给一只狗，直到小雅和我说了点点的事我才释然。点点是小雅爸爸送给小雅的礼物，就在刚上高一那年家里多了一个成员点点。点点是一只流浪狗，中华田园犬，长大后颜值一直走下坡路。也就是在那一年小雅的爸爸去出差，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警察也找了好几年，可是一直没有收到消息。渐渐的周遭邻里都听说了，甚至传到了小雅的学校，此后大家开始对小雅有意无意的各种帮助关怀，小雅没有那么多多余的强烈的自尊心，也慢慢走出阴影了。此后，点点就像家里的男人一样守卫着一家人的安全。我也常和点点一起玩，晚饭后，我坐公交到小雅家附近的小区，我牵着小雅，小雅牵着点点，三个一起压马路。我还自学了吉他，很久只会弹一首歌，小雅却很会弹。小雅笑我笨，没音乐天赋。我反问她，可我怎么就唱歌比你好听呢？以后你来弹，我来唱，我两一起就是最有音乐天赋的人了。

  我拉着小雅，扬起手，说，我两一起出专辑！

“小雅，在德州学院开演唱会！

在济南奥体中心开演唱会！

让周杰伦给我们唱和声！

让张艺谋给我们摄像！”

我们，越说越来开心，点点都走累了趴在地上抗议。不知不觉都走到另一个区界了，赶忙叫了车送小雅回家。

开学那天在机场，我们互送了对方一件礼物，拆开后发现送给对方的都是我们两的合照。不一样的是，小雅送给我的合照上我两秀恩爱的靠在一起，我送给她的照片上 是我两一块扮鬼脸的样子。

一学期下来，我们每天都视频，聊聊各种大学里的新鲜事儿，十一放假我还去了一次南京找她玩，为此我之后一直吃三块九的特价饭菜直到放寒假。她一直不让我给钱，但即便是一人一半玩完了江浙还是花了不少的钱。我是文科生，学的新闻，她是理科生，学的生物工程。大学两年过去了，我们的感情很好，去年回家的时候还私定终身了。大一清闲大二忙，我们没有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的打电话煲电话粥了，双方都明白也都相互理解。其实，我还是有很多时间的，我想和她多说会儿话，又怕会占用太多时间，毕竟她生物工程，应该会比我忙的多吧。虽说有时候我也会焦虑一下，但是马上会缓和自己的情绪，恋爱嘛不就我应该相互理解体谅吗，更何况我们是异地恋必须要更加科学的调控彼此的关系，才能更加和睦。

  我决心练好吉他，大一就加了学校的音乐社团。在社长的苦心教导下，我的吉他技术越来越好。社长也汗颜，我是他交过最笨的学员。看来我的确是没有什么音乐天赋。只是，小雅的歌声没有和我想的一样变的好听。没关系嘛，我假装不会弹不就行了，我两还是要一起唱歌才是最好听得声音。

系春节联欢晚会上，我被社团里的一个女孩子告白了。她叫吴欣。

她的吉他是我手把手教的，她长的很漂亮，气质出众，是那种所有人都会喜欢的梦幻女孩子。起初，我执意要教她练吉他，也是被她吸引了。为此还和社长争了好久他才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被她的歌声惊艳了。我们在台上合唱杰森·玛耶兹的《Luckly》，唱完后她在台上吻了我的侧脸，台下观众们一阵喝彩，她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声，我喜欢你。

我们约会吃了几次饭，一起出去玩过几回。有一次我实在不想隐瞒了，我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了，我们感情很好的。我想和她就此打住。她和我说，她不在乎，她只想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很疑惑她为什么会喜欢我，学校里优秀的男孩多的是，为什么喜欢我这样一个相貌平平，家境平平，什么都一般的人。难道，自己这么优秀不该找一个和自己一样优秀的人吗？我问她，你喜欢我什么？她说，我喜欢你身上那种古灵精怪的东西。你弹琴的时候会弹着弹着就跑偏，出来各种好玩的音乐，然后你就搞怪开心。你走路的时候，会走着走着停下来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动不了了，感觉和你在一起生活里所有东西都更有意义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丝恐慌。

  我原来不是这样的，我应该是个冷静沉默，缺乏想像力的那种人。而那个古灵精怪充满充满活力的我，该是小雅。

  我之后十一再去南京想找小雅，她告诉我，她们十一的时候要去上海学习基因工程，有很多外国的科学家的讲座，机会难得不能错过。而我，查遍所有消息，都没有讲座的消息。我甚至悄悄问了她的同学尽管我知道我不该问。可答案却是，十一放假正常。我给她打了很多电话，大多数时候她会短信回复我说正在听讲座，不方便，即便是晚上10点。我说，那我给你寄点火锅底料吧，成都的火锅料辣得很，你告诉我在南京吃甜的多已经不爱吃辣了。可明明去年我们还一起去德州学院门口吃过米线，怎么可以这么短时间就变了呢？怎么可以说不吃辣就不吃辣了呢？你不是说过不吃辣的人生没有意义吗？对啊，你还说过让我永远不要放开你，可你是不是推开了我呢。我们的聊天越来越少，虽然每天保持联系，但无非是为了保住聊天软件上那个巨轮和小火苗。大家问候彼此，早安晚安，视频聊天的时候总是被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事打断。其实，那个时候后反而会松一口气，好像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和谐，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讲很多天能聊，只是有些琐事把我们打断了。一年又一年，大三也快结束了。大家考研的考研实习的实习，过年回家我和小雅去约会，我们吃饭看电影然后开房做爱。有时候我们弹琴唱歌，只是你弹得没以前好了，我也唱的不如从前了。只有点点还是点点，一点没变。你吃饭时总是心不在焉的玩手机，却再也不告诉我你的手机密码。你吃菜是一如既往的吃辣，却忘了你告诉过我你在南京吃惯了甜食不爱吃辣了。我一直叽叽喳喳的想说什么，却发现你变得沉默不语了。我看得出来，你想说些什么，你也看得出来我想说点别的话。我有些失落，你也点了烟，我才发现原来你是抽烟的。我还每次为了照顾你的感受，躲到厕所里抽。最终，谁也没有说些什么，我想时间会改变一切，你还会变回以前的那个你所以我还愿意等你。因为，我相信。

我也相信，时间会改变我自己，尽管我明白自己可能不爱你了，可我相信我会变回那个曾经爱你的我。我发现自己有些可笑，只有小雅才会去相信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才对啊，我那么理智的人怎么会像你一样幼稚。

车到江苏省境内了，我不太清楚你找我借钱是干嘛用的，听起来很着急，我有些担心。我想起今天早上吴欣在床上问我，为什么不坐飞机去找小雅，我说，在陆地上感觉更真实。那么，我到了小雅身边真的感觉更真实了吗？我约了小雅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屋，我看她脸色有些不好。我问她，你怎么了？这次她没有一言不发，她说，她爱上自己的导师。怀孕了，可导师有家庭，她不想破坏别人家庭，又担心导师会因为这件事疏远她，她只能自己去做手术了。她一直很平淡的说完这一段话，每个字都极力的显得轻描淡写，仿佛她在和我说 家里的醋用完了一样。可她，最终忍不住了。我知道那种想哭又得憋着的感受，像一杯水在你心里翻涌，越是忍耐越是剧烈。所以，小雅你快哭吧，别再一个人撑着了。我知道，在你高中默默接受大家的关怀时，你也是坚强的撑着。她哭了，哭的安静，却更显伤感。所有人都望向我们这一桌，我还是一看到女孩子哭就不知所措，你怎么能哭呢？你这么酷的一个女孩，这么酷的小雅，爸爸失踪了还是一样顽强的小雅，吃一包辣子还能强忍着泪的小雅，你怎么能哭呢？

我也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那杯水又在上下翻涌，我想起德州学院门口的辣子，我想起牵着点点的你，我想起你弹我唱的一个个下午，我哭了。我这么一个开朗活泼的人，我怎么可以哭呢，我哭了你是不是会更没安全感？还是说，我哭了说明，我也输了。

  小雅哽咽的对我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我从桌子旁边拉出行李箱，对她说，我买了一箱火锅底料，吃完找我要。

  我起身离开，拿出手机拨通吴欣的电话号码，对不起，我做不到。

电话那边，吴欣的话还和两年前一样，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她的声音慵懒，好像满不在乎。我才发现，原来吴欣也是这样酷的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