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your father》
这天墨将军把我叫到了病房外。在一次随性的政治作秀中,墨将军毒打了母星流窜来的非法移民,不幸感染重疾要被封存治疗,而这也宣告了他铁腕统治的终结。他的总纪已达二百一十三年,面孔已满是沧桑。我担任他的警卫员已有十年,他对我而言是某种不可替代的专制力的化身,将我塑造为别无他用或者物尽其用的战士,像是魔鬼,像是上帝。
“阿龙,你说我被封存后,那些人还会把我解冻吗。”
“等到医疗技术进步后,应该会的,现在的置换率还达不到要求,可能过十年就行了。”我安慰他。其实他知道他的几个政敌正在监狱里弹冠相庆,等着被翻案重回政坛,而那时他估计会一直保持冻肉的状态。
他长叹了一口气,喉管深处发出些嘶声。“真是没想到,我历经了星际长征,大拓荒,最后栽在了母星移民手上。”
“您注意身体,别多想。那些非法移民已经被遣返了,打包送回地球,一个没留。”我隔着医疗舱注视着他,情绪很是复杂。在他的统治下,R53在一百五十年间发展迅猛,是所有移民点中最兴盛的,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彰显他的意志,满足他的权欲。比如在他在R53强制推行了孤儿化制度,就为了证明了他那灭人欲的管理思路。
“答应我。”他颤巍巍地说。
“什么?”
“在未来把我解冻。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把我解冻。”
“我尽量。再不济您的几个老下属也会执行的,像执行孤儿化制度一样卖力。”其实他还是保持冻肉的状态对所有人都比较有利。他打压过的媒体已经开始细数他的政治失误,其中孤儿化就是攻击重点。
他瞪了我一眼。“我这一生做错的事很多。但不包括孤儿化。”
“您当初为什么要推进孤儿化,甚至还做出把R53第一批孩子从父母身边夺走这种不人道的事。是因为惧怕私有制,怕重复母星的旧错?”
“那是非常时期,家庭的建立会分散我们的力量,让我们从拓荒的军团战士,变成多巴胺满脑、面带傻笑的居家人士,我们必须从制度上塑造人,让人成为制度的一部分。而后来这项制度因为其优越性,就被保持了下来,事实和数据都证明了它的正确性。历经一百五十年,我们依旧没有阶级,没有裙带,所有孩子都享受平等的机会。”
也没有享受过亲情,我想。“但是现在很多人开始私下认亲了,甚至有地下基因库专门从事这项业务。您的孤儿化制度面临崩盘。”
“这得怪母星输入的文艺作品。母星那些矫情的文艺作品不断灌输人生需要完满的观念,不断展示那些完美状态下的情感关系。实际上不是这样,我的原生家庭就是个反面案例,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典型,不过是随机造就的平庸不幸。所以我才会希望,通过社会提供平等的成长机会和优质的教育服务,能够让下一代得到一个卓越的开始。”
“难道不也是无趣的人生?而且我们的初期指标落后于同等条件下的母星婴儿,长大后情感认知都出现了一定问题。”比如我现在就在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斗嘴,冷漠是对我们这些孤儿化产物的普遍评价。
“你说的对。我偶尔会想养育一个孩子会是怎样的体验。但我更多想到的是,不要重蹈覆辙,不要让我的孩子经历同样的不幸。后来我真的有机会将一个孩子留在身边,关心他的生活、偶尔与他争辩、用我的经验教导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延续我的政治理念,内心也平和多了。一晃十年了。”
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祥。
我很是震惊。“您……您是我父亲?”
“不,我是你大爷。”
我一脸懵逼。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你的生物学父亲是我弟弟。他已经去世了,但是托我好好栽培你。”
他又说。“我们的父亲是个赌徒,母亲也神神叨叨的,那个家简直让人难以忍受。所以我和你父亲才早早入伍,后来加入了军团拓荒。都快两百年了,他们早没了,我弟弟也故去了,我觉得我也跟个孤儿一样。或许人都是孤独的,只不过或早或晚成为孤儿。无人能继承衣钵,临了想要找个情感寄托,最后依旧是孤独。我累了,你走吧。我说过的事记住了。”
我不知说些什么,起身退出了病房。
墨将军接收封存治疗后,如他猜测的那样,在声讨浪潮过后被人们刻意而迅速地遗忘了。他自视为政治遗产的孤儿化制度也摇摇欲坠,渐渐成为偶尔被人提及但懒得去管的旧疮,越来越多的人阳奉阴违。
被有意地拖延,他需要的治疗技术在二十年后才问世。而我也已凭借他旧部的荫庇,铲除了他的政敌,稳坐R53权力的中心。在他解冻的前夕,有提案想要终止这个制度,但遭到了由我把持的议会否决。可能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归母星那种家庭制,然后重复累积财产、将自己的优势延续到子代的循环。
当然这都是处于爱,出于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