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机械电气工程师,属于70年代初的大学生,大学毕业分配的时候因为是长子,放弃了本来能留在北京的工作,选择了回老家临夏在水电四局刘家峡电站工作,后来又调到甘南州科委太阳能研究室工作。从上学起,每当要填家庭成员表时,我总是会很自豪的在父亲文化程度那一栏写上大学,尽快那时候大学对我很遥远。
小时候眼中的父亲简直是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家里的沙发,床,姥爷家的太阳房,架子车,还有帮别人家修电器,最引我自豪的就是当其他小伙伴用八号铁丝滑冰车的时候,父亲在车间给我弄了个角铁的冰车,有这样一个父亲我也成了小伙伴羡慕的对象。那时候家里一大堆什么游标卡尺,比例直角尺,中华铅笔,晒图纸,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各种改锥钳子锤子电工刀,从小这些就成了我天然的玩具,对修理东西有了浓厚的兴趣,家里的闹钟,玩具,几乎没有没被我修理过的,与其说修理还不如说破坏,每次总免不了挨巴掌,然而被我拆掉得东西,父亲能够完好的复原,没上学前我一直认为故事里的科学家就应该是父亲这样的人。
父亲会画图,建筑图机械图电气图都难不了他,记得那时候父亲的办公室有个大大的斜面的绘图桌,他总是在那里一丝不苟的低着头画图纸,有时候为了改善家庭的生活,也帮人设计画图,我们那个小城市里有个中专,那里面还有几栋楼房是他设计的。当然对于连照着葫芦画瓢都画不像的我来说,美术作业经常就成了父亲的作业,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还获了个奖,我还上台大言不惭的分享了画画的经验,现在想起来真有些汗颜。可能继承了父亲基因里偏理性那部分,再加上父亲工作的影响,我从小就是科学和自然有了浓厚的兴趣,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理科学起来都很轻松,成绩也是年级里靠前的,尽管我文科也学的不差,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理工。我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孩子,上小学的时候我就领着同学教他们打电子游戏以至于最后挨老师批评、偷家里钱买鞭炮、偷看公共浴室的人洗澡,翻进锅炉房卸零件,爬树抓花花兔什么都干过,中学里还逃课去网吧、晚上通宵上网什么事情都干过,总之是在那个年龄段是非常的不爱学习,压根就坐不住。父亲对我极其严格,经常因为我的顽皮惹怒了父母而受到皮肉之苦,以至于一段时间我几乎和父亲没几句话,不瞒你说我考上大学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逃离,过理想中自由自在的生活。就这样在父母的严格管教下,我如愿的考上了重点大学。上大一的时候,军训我伤了大腿的韧带,不能走路上课,其实没那么严重,但是从来没有遇到挫折的我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懦弱的性格发挥的淋漓极致,我整天胡思乱想会什么股骨头坏死怕成残疾,天天除了给家里打电话声色泪下的要求喊休学外一无是处,刚送我上大学的父亲又坐火车来看我,鼓励我要我坚强,还给我补习工程制图的课程,陪了我近一个月,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被火车上厕所门夹破掉了指甲,父亲忍着剧痛把指甲盖掀掉,草草的包扎了下硬撑着坐了近20小时的火车,十指连心,疼痛的刺激诱发了糖尿病后面又引起了肾病,随之而来的又是高血压,这也是后来我回家母亲告诉我的,父亲不告诉我是怕我考试分心,这次小小的意外造成的疾病,让父亲这十几年来背负着沉重的痛苦,以至不到60岁就头发全白了,不到70岁已经掉光了牙齿,在刻满皱纹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一出平整的地方,这也成了我这辈子最内疚的事情,但是父亲从来不以为然,总是很乐观,整天乐呵呵的,父亲总是说人的头掉了也就是碗口大的一个疤,这点病算不了啥。父亲总是舍不得吃穿,病了连贵的药都不吃,但在儿女的身上从来不含糊,我的生活费不是按月给,是一次给我一学期的,因为父母怕我吃不好,然而我却不懂得好意,总打着学习的旗号,大手大脚的乱花,特别是换手机换电脑,还总是买好,因为只要我说学习用到的家里肯定会给我买,我一个人可以说花点了快2个大学生的钱。
今年5.1回家,父亲病倒了,病得不轻,血糖血压居高不下,在母亲再三的劝说下,去医院做了检查了,多年的糖尿病并发症的折磨,父亲的肾脏功能已经接近衰竭了,在老家住了半个月没什么效果又转去省城住院,父亲的糖尿病肾病发展到了最终的尿毒症阶段,除了长期透析来维持生命外,别无选择。当大夫告诉我们已经到了尿毒症阶段,需要透析的时候,尽管之前已经很多次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想过有一天父亲不在了我该怎么办,但是还是觉得大脑一阵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父亲知道了自己的病,依然还是乐呵呵不以为然,还开导我们没什么又不是癌症,别让我们太紧张,还说生老病死大自然的规律没什么,走哪步算哪步,想那么多干什么,还一直说让我回去按时上班去,没必要天天耗在医院里。面对病痛的折磨,父亲的身体和内心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从来不会在儿女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痛苦,留给我们的永远是乐呵呵的那种乐观形象,以至于有时候儿女们忽视了父亲的病痛。
三十岁以前父亲对我最大的影响是培养了我从小的兴趣和对职业的选择,在父亲严厉教育下,我考上了重点大学,如愿以偿也成了一名工程师,30岁以后父亲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坚强,乐观。父亲总是用爷爷的事情来教育我和妹妹,爷爷是个大夫,72岁的时候得了肺癌切掉了多半个肺,做了肺切除术一直到77岁去世,从来没在儿女面前喊过一声疼,为了止疼专门开的杜冷丁、吗啡一只都没用过,每次父亲给我们说爷爷的事,总是两眼放光,我能体会到父亲的榜样是爷爷,教会了他坚强和乐观。以前我总选择用刻意逃避的方法去面对生活中的痛苦,但是这次不会,我会勇敢的肩负起自己的职责,赡养父母,教育子女,学着用乐观和坚强来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困难。小时候总喜欢父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去踩父亲的影子,人生中每个人的角色何尝又不是在追逐着自己父亲的影子,我会踏着父亲走过的脚步去追逐着父亲的影子,就如同父亲踏着爷爷的脚步那样生活。
2019年6月16日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