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其实要求把陈思哲安排在自己病房不过是出于道德情义。每次看见陈阿姨那哭的红肿的双眼就不能干出让她心伤的事情。陈爸爸的叹气也颇为压力，小叶都不敢靠近他，怕他一个叹气把自己给压的没胆量呼吸。不想回家，不想去接受过去的刺激，于是要求医生加药住院治疗，小叶自私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一切。

从苏醒至今，也就蒋斌表现得无所谓，仿佛不管她林小叶是怎样的一张白纸，蒋斌他也愿意陪她一起把生命的色彩涂满这张纸。而其他亲朋似乎总是一副可怜的模样，好像林小叶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就不是林小叶，而是另一个人一样。亲人们越是这样，小叶越是反叛想一直维持这种失忆状态。小叶内心知道这是不道德的想法，但是只有这样做这样想能让她生活自在一点，不然总觉得被人推着干什么一样，非常心烦。

陈思哲一直静静地躺着，头上的绷带已经拆了，整张脸露在外面。小叶没事就一直看着，的确是非常帅气，而且是一种内敛的帅气，是春天的微风，是冬日的暖阳，给人一种低调含蓄的温柔。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声音是否温柔，不知道这个男人醒来眼睛里是否璀璨如星辰。

天气阴晴不定，慢慢炎热，气压时高时低。窗外一时雨一时晴，小叶每天白天和林爸爸聊天，听父亲说着家里的事情。陈叔叔陈阿姨也白天来探望思哲。思哲依旧没有醒，他躺的越安静，希望就如同雨天那渴望按时到站的公车，越来越迷茫。两个老人每天数着日子，可是数过了黎明，送走了黄昏，思哲依旧沉睡。蒋斌每天晚上来陪小叶一个小时，晴天陪她在花园里坐坐，雨天便陪她在病房里看电视。每天告诉她一些公司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些有趣的新闻，一个小时过得很快。小叶每天就盼着蒋斌来陪她的这一个小时，每次蒋斌要走，心中纵是有舍不得也不好表现出来。于是两人每天如同好友知己般聊天，偶尔安静地并排坐着，也是非常惬意放松。

思哲转病房已经十天了。医生护士依旧兢兢业业的来帮他做护理做检查，只是这么久不醒，医生也有些惋惜。明明脑部的瘀血已经散去，却一直没有醒过来，这也是古怪。

陈阿姨因为天气变幻染上感冒，头重脚轻，不能出门，只好在家养病，说是养病不过也是以泪洗面。想着儿子生死不明，自己又身体不好，日日夜夜不能休息，泪水干不住。医生说了很多宽心的话，说多了也没有底气，毕竟一个大活人这么躺了半个月，若不是仪器里心跳的记录，谁会以为他还在这世上。陈爸爸只得托付小叶和林爸爸帮忙照顾思哲，自己抽时间来看看孩子，其他时间陪老伴在家唉声叹气。

下了两天雨，终于晴朗，微风吹过，晚上还有些凉意。小叶照例送走蒋斌后，回病房给思哲擦洗。

十来天，这脸庞已经很熟悉，闭着眼睛似乎都能摸到他耳根的那颗黑痣。小叶拿着毛巾擦着他的脸庞，然后顺着脖子擦他的胸膛，心跳依然，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小叶一边擦一边念叨，“陈思哲！你怎么还不起来？我每天都跟你说话，每天都帮你擦脸，你都不醒来感谢我么？还有，你不是我的未婚夫么，怎么不醒来照顾我，这么躺着要到什么时候？你再这么躺下去，我就不要你了！看你醒来怎么办！”小叶低头在水盆里洗毛巾，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面色比先前刚醒红润许多，气色也不错，一切都挺好，唯一没有恢复的就是记忆了。小叶换了一盆热水，准备帮思哲擦擦脚，按照医生嘱咐做点身体按摩。刚端着水盆过来，奇迹发生了！

思哲醒了！他睁开双眼，四处张望着，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小叶身上。顿时眼光灼热许多。他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什么。小叶激动得端着水盆傻站着。该怎么办！他醒了！那个人醒了！小叶立刻放下水盆来到床边，握着思哲的手，开心地呼唤，“太棒了！太棒了！你终于醒来了！太棒了！你醒了！”

思哲勉强微笑着，小叶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能稳重点。他轻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喉咙，然而喉咙依旧干涩。被小叶握得有些紧的手不自在的动了动。小叶感觉到思哲不适应，便追问，“我叫医生过来，你还需要什么？快告诉我，我给你弄。需要吃的吗？还是喝水？”

“水。”思哲有气无力说着。

“好的。好的。”小叶按了护士的铃，然后给他喂了几汤匙水。“能坐起来吗？还是等医生过来确定后再喝？”小叶很体贴的问着。

思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满眼都是宠溺，一直追着她看，仿佛看不够一样。

小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走到病房门口等医生过来。顺便打了电话给蒋斌告诉他思哲醒来的消息。蒋斌听到后先是很激动，然后便平静地嘱咐小叶叫医生来检查，然后确定醒了就打电话通知阿姨叔叔们。让他们白天来就行了，现在医院也不许探望了。然后让小叶问思哲要不要吃点什么，医院门口的小店是24小时营业的，有粉，面条，饺子，炒饭。听他讲完，小叶也平静许多，然后一条条按照蒋斌说的做。

在她打电话给陈叔叔的时候，医生过来给陈思哲做了全面检查，结果让人欣喜，恢复状况比小叶要好，而且脑部已经没有瘀血，记忆没有损伤。因为大半个月卧床，可能还需要几天恢复身体，等行走没有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嘱咐小叶多给思哲做些肢体按摩，并嘱咐思哲按时吃药，有问题及时联系护士或者医生。聊了几句后，一行人离开病房，留下思哲和小叶。

思哲已经坐起来，虽然力气不够，但勉强支持。他示意小叶坐到自己身边。小叶坐在床边。

“思哲，我已经给叔叔阿姨报告了好消息，相信他们今晚能好好休息了。明天白天你们一家就可以好好团聚啦。”

思哲点点头，静静地听着小叶说着。她虽然有些叽叽喳喳，但是他就是喜欢这份热闹，比他这沉睡的大半个月安静要好很多。

“我刚打电话给蒋斌了，告诉他你醒来的消息，他很高兴。还告诉我医院附近的小店晚上也营业，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小叶提起蒋斌的时候没有回避，很是大方自然。

思哲听到蒋斌的名字有些惊讶，眉头微微皱起，看小叶自在地说着，慢慢舒展开眉头，只是心里头有些疑问，难道这段时间都是蒋斌在照顾小叶么？

思哲抬起手去触碰小叶的手，刚碰到指尖。小叶立刻缩回手，然后站起来，不自然的问，“你还喝点水么？我再喂你喝点水吧。”

看到小叶这种反应，思哲心头闪过些许不安。她怎么了？以前都可以接吻拥抱，现在怎么手碰一下这么大反应，而且是拒绝的反应。

“好！”思哲用力说出一个字。

小叶回到床边给思哲又喂了几汤匙的水，眼光游移，不与思哲灼热的眼光相碰。那眼光太热烈，似乎能看透一切，好像能看透她有些胆怯有些不安的心情。

喝完水，思哲默默地看着电视，因为气力不足，没多久便睡觉了。

小叶也回到自己病床躺下。心里回想着刚才的一切。思哲的确是个温柔的男人，只是这个男人的眼光虽然温柔却又是那么尖锐，有一种洞察一切的犀利眼神，尽管他醒来，却似乎对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啊，他的记忆还在，只是这十几天的时间是空白而已。他仍旧把自己当做那个未婚妻小叶，所以他会用炙热的眼光看她，他期盼的应该是久别重逢的相吻，期盼的应该是相拥的温暖缠绵，所以他试图握她的手，在他的记忆和意识里，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可是，自己的行为让他不解，她没有激动得跑过去吻他，也逃脱了他的手，她还在他醒来第一时间给另一个男人打电话。噢。天。林小叶，你这是在向他宣布，你不是那个林小叶，不是他的未婚妻，是一个崭新的人，一个对他没有记忆的人。小叶不敢翻身看思哲，怕他正在用炙热的眼光审视自己。战战兢兢地躺在床上，依靠药丸的药力好不容易睡着。

阳光洒在思哲的病床上，他的脸在太阳照耀下犹如希腊神一样唯美，一层层淡淡的金光笼罩着，此人只应天上有，世间难得几回闻。护士小姑娘都主动过来对他嘘寒问暖，好几个二十出头的小护士一起来给他做体检，有的人争着给他测血压，就为了能触摸下他的似玉肌肤。量体温的妹子，给他体温计本来就够了，偏偏要在他额头上摸一下，然后说，体温正常，还是量一下吧。思哲无奈被她们当实验室的小动物般折腾，向小叶投去求救的眼光。小叶却在一边偷偷笑着。思哲被气的挤眉弄眼，小姑娘都假装一本正经的说，陈先生，请配合检查。

等护士们走了，思哲抱怨道，“你也不救救你的老公。还在一边偷笑。”

小叶笑得更欢乐。“陈先生，请配合检查。哈哈！”

“来，扶我去洗手间洗漱一下，睡了这么久，肯定灰头土脸。”

“挺干净的，阿姨和我每天给你擦脸呢。阿姨说你这脸最重要了。车祸幸好没有留伤疤。”小叶一边说一边帮思哲下床。

小叶把思哲支撑起来，就在站起来的瞬间，思哲在小叶脸颊留下一个吻。有些冰凉，兴许是早上，思哲的嘴唇有些凉，不像蒋斌的热烈。小叶没来得及躲开，怕思哲摔倒，只是低着头避开他的眼光。扶他到卫生间看他刷牙洗脸，整理发型，用手拍拍有些惺忪的脸，一下子恢复不少血色。很好看的男人，小叶看着出神。

思哲把手搭过来，示意扶他回病床。

坐在病床上，思哲侧着头看着小叶，耐人寻味地眼神似乎能看到小叶心里。“怎么一个车祸，你对我这么害怕了？”

“哪有？！”小叶条件反射般否定。

“我还以为你趁机不想嫁给我了呢！那我该要怎么办？”思哲微笑着说，明明就是玩笑，却让人感觉很真诚。他继续看着小叶，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小叶问道，“车祸可找到肇事司机了？”

“没有找到司机，只是发现是一辆红色的福特汽车。”小叶说的很平淡。

“红色福特？？”思哲惊讶地问，对于小叶平静的脸有些不能理解，难道她一点都不在乎红色福特车？

“恩。车主好像不在国内，出事当天，是一个男的开车撞了我们。肇事逃逸后就没有看到男人踪迹。”小叶继续像说别人的事一般说着。

“这样。男的撞的我们？这些消息是谁告诉你的？”思哲好奇的问。

“蒋斌，还有那个处理我们案子的公安队长也来跟我说过。”小叶对于找肇事司机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兴趣，毕竟找到了也改变不了她失忆的事实。

“又是蒋斌么。他这些天都陪着你？”思哲试探着问。

“恩。一直照顾我，每天都来。除开跟你能说话，就只能跟他说点心里话。”

“你跟我说话？”思哲不懂小叶的意思。自己昏迷怎么能和小叶说话呢。

“恩。就是我对着你说话。医生说这样能促进你苏醒，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呵呵。看来效果不好，我都跟你说了半个月，你才刚醒。”

思哲玩味地看着小叶，很希望自己真的听到小叶在自己昏迷时说的话。

“你把说的再说一遍，我这次肯定能听到了。”思哲让小叶坐过来。然而小叶只是走到床边，坐在床尾。

“不能再说了。你已经醒了。再说也没有用了。”小叶笑着说，“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阿姨叔叔总算放心了，也不会天天哭了。”

“你为我哭了么？”思哲看着坐在床尾的小叶，感觉有些遥远，有些够不着，无力的感觉让他有些沮丧。

“不记得了。呵呵。你醒了还计较这些么？”小叶不能说她哭了却不是因为他没醒，而是内心的恐惧和无奈。

思哲也不再问问题，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就那么陪着他坐在那的姑娘。她一点都没变，可又似乎发生了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他不想计较，他只想将来每天都能与她这么陪伴。

中午，林叔叔同自己父母带了很多补品一起来了。看到母亲有些憔悴，很是心疼，一直安慰母亲，宽心的话说了很多，倒让人以为出事的是母亲。见到儿子康复不错，陈爸爸也高兴得偷偷抹眼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熬过那段黑暗的日子。感谢上苍眷顾。

考虑到思哲的康复，父母下午便回去了。晚餐的时候，父母又带来很多美食增强思哲体质。思哲分了很多给小叶一起吃。两人都被撑得不行。

父母一直都没有告诉思哲小叶的事情，也许这是孩子们的事情，也许就在一个病房真的不好开口，也许小叶对思哲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主动照顾，说不说都没有影响。思哲心里虽有些疑惑，却没有机会问父母，便也就没有在意，只当自己太在乎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