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国庆,全家人自驾游,去了一趟重庆。
爸爸1975年去过重庆,他说一别四十年,他记忆里的重庆一丝痕迹也没有了。我九年前去过重庆,记忆也已模糊了大半。无论解放碑还是朝天门,都已不是当年模样。站在酒店二十几楼的玻璃窗前,想起当年从签证中心出来,背着简单的行囊,打着伞走在重庆拥挤喧闹的街市里却找不到方向。
如今信息网络发达,出门之前便可在网上预订好出门住与行,到达目的地便可直奔主题。那时旅行网站虽已有之,却并不普及与兴旺,所以,到达目的地而没有栖身之所是件非常令人不安的事,尤其对于极少出门的年轻女孩来说。虽然知道世界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多的坏人,可是因为不确定前面的路通往哪里,会在哪里拐弯,会在哪里遇到什么人,就像走在一条隧道里,你并不确定出口处等待你的是什么。人生不同于小孩智力开发书上的迷宫图,你不可能直观地看到地图上什么位置有一个什么样的猛兽或是妖魔鬼怪,所以你无法准确避开它们而顺利达到出口。正因为有这样的不确定性,才令人一路忐忑和紧张的不安。直到你到达某一个拐角处,发现并无怪兽出没,紧绷的神经才会因短暂的停留而稍微放松,但是下一段路开始之时,你的不安仍旧无处安放。
常常看五岁的女儿拿着彩色笔在书上画呀画,玩迷宫游戏玩得乐此不疲,我会想,如果隐掉拐角处出没的小怪兽,那幅令人迷乱的地图就是我们人生的真实写照。
想象十年前的那个秋雨天气里,从重庆签证中心走出来,我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在雨里走。重庆那么大,一会上坡,一会下坡,抬起头,看见的都是高楼大厦夹缝里的四角天空,无论往哪里走似乎都无区别。
雨下得不小,衣裤鞋袜一会便湿了一半,浑身冻得发抖。天未亮就起床,从昆明到重庆,竟然连口水也没有喝过,饥寒交迫中,看见前面下坡处的拐角有一家茶厅,里面坐满吃午饭的年轻人。于是,我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我在临窗的桌子前坐下,点了一份饭。周围吃饭的年轻人好像都是附近上班的白领,三三两两一面吃饭一面小声交谈,他们的生活看上去平静而有生气。我很羡慕。
外面的雨始终没有停过,在吃完那份炒饭的时候,我想,等一下从这里走出来,无论看到的是怎样一所酒店、客栈或是小旅馆,我都会毫不犹豫住进去,哪怕身上的钱只够住一天两天,我也会住进去,因为我实在走不动了,再走下去,我仍然不知自己要去哪里,要去什么样的地方栖身,偌大一个城市,没有一个认识的人,而我也只是一个过客。
很幸运,从茶餐厅出来,没走几步看见街对面有一家酒店,挂着三星标志和重庆百货集团下属的字样,我走了进去,要了一个房间。虽然还是觉得有点贵,但是,我真的走不动了。
此后我在那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签证一直没有下来,又不敢轻易离开,为了减少开支,只好搬到附近小街上一家价格相对低廉的民营酒店。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也无所事事。常常沿着酒店外面的街道往上走,不断地上坡,再上坡,拐许多个弯,就能到达解放碑一带的商业区,漫无目的的闲逛。有时也会顺着附着一条大路往下走,走到朝天门码头去,在码头的台阶上,一坐就是大半日,有时坐到很晚才回住的地方。
重庆有昆明的好几倍大,可是却常常不知往哪里走。风景名胜也不少,却没有游览的闲情,每天不是在通往解放碑或者朝天门的路上,就是在从解放碑朝天门回来的路上,前后两次去重庆签证,只逛过博物馆和白公馆,其它便哪也没去过。
这也算是人的隋性。有时候习惯了在一条道上走,即使再怎么枯燥,因为熟悉了,也不愿意随便更改。
其实我心里是多么清楚,无论我是游山玩水还是每天在同一条路上徘徊,签证结果都不会改变。所以第二次去重庆签证,在签证中心递交上申请及材料,我便乘当夜的火车去了广州,之后又转道深圳和香港,一周以后才返回重庆。虽然没有拿到签证,可是仍觉那是一趟不错的旅行。
在去重庆签证之前的五年时间里,我没有离开过昆明,没有离开过一直工作的单位,朝九晚五的机关工作使人即使有想要看世界的情怀,也没有说走就走的气魄与经济能力,而去重庆签证则给了我一个行走的契机。
我离开昆明,离开云南,在以后一段时间里,东奔西走,虽然最后也没能去英国留学,但后来所走的路,始终要比从前开阔。
多年后的今天,我仍旧生活在出生、成长和工作过的滇中小城,可是因为在最富有激情和梦想的年纪里努力地去寻找过出路,无论所走的路多么曲折和坎坷,终究不同于永远的静止不同、安于现状。
我始终认为,人一辈子,该走的时候走,该停的时候停,在该放开脚步寻找梦想的时候就去努力寻找梦想,在该安定的年纪,就好好安定下来,如眼前,幸福安宁地守住一个家,对于现状没有任何的不满和不甘心,因为回过头,仍可见我曾经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