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揉着惺忪的眼睛,赵雪拿起手机,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自从怀孕,赵雪就开始嗜睡,好像睡不醒一样。
王浩早出晚归,怕吵到赵雪,早早搬到三楼去睡了,赵雪说没关系,但王浩说,“你最孕妇,你最大”。
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赵雪丝毫没有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掀起被子,慢悠悠地洗漱,吃早饭,婆婆是个勤快的女人,家里永远是一尘不染,地板都能当镜子用,踩在地板上,感觉是对地板的“亵渎”。
一手拿着勺子喝小米粥,一手滑动着手机看新闻,就在这个时候,王浩发来一条信息,“我明天出差”,赵雪秒回,“出差几天?”
过了十分钟,王浩才发来一条信息,“两周”,赵雪摸了摸肚子,叹口气,明天孕检,王浩出差。
婆婆拿着遥控器问赵雪怎么了?赵雪说王浩出差,不能陪她去医院,婆婆说,“没事,我和你爸陪你去。”
赵雪有些失落,但王浩工作忙,项目到了关键期,顾不上她也没办法。
婆婆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时不时偷瞧赵雪的脸色,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她心里明白,儿媳妇希望儿子陪在身边,但儿子,唉,造孽呀。
吃完饭,放下碗筷,婆婆立马冲过来,麻利地收拾桌上的碗筷,让赵雪上楼休息。
看着婆婆忙碌的身影,赵雪一边叹气,一边上楼,已经怀孕七个月了,王浩陪她去孕检的次数不超过两次,每天都是忙,虽然公婆把她放第一位,但他们代替不了王浩。
走上三楼,推开王浩的房间,干净而整洁,桌子上放着一束百合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王浩的房间就像王浩的人一样,清清冷冷,走不进去,暖不起来。
拉开椅子坐在窗前,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相框,是王浩和宋明大学时的合影,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笑得很开心,王浩说宋明是他的大学同学,一个宿舍住了四年,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兄弟。
坦白讲,赵雪羡慕这样的友情,随着毕业,工作,结婚,赵雪感觉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大学时的室友早已各奔东西,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每次聊天,大都围绕相亲,婚姻,孩子,老公,顶多就是回忆往昔,线下几乎见不到人。
你在他乡还好吗?赵雪自问自答,挺好的。
窗外的树木绿了,黄了,枯了,绿了,在他乡已经一年了,一年来,除了家就是医院,没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座城市,结了婚,就怀孕,没有二人世界,没有海誓山盟。父母说平平淡淡才是真,生活嘛,柴米油盐酱醋茶,风花雪夜只会发生在影视剧里,但狗血的剧情也可以在生活里上演。
王浩和宋明肩并肩往三楼走,谁说王浩是个冷清的人?他也可以爱如潮水,爱如热情的沙漠把你吞没,爱的深沉,语带无奈又温柔地说,“明明,乖了,我都答应陪你去看海了。”
两个人含情脉脉,你侬我侬,站在门口互诉衷肠,看得太过投入,谁也没有看见门里的赵雪。
往事一幕幕,像一幅幅图片在眼前展现,王浩给宋明夹菜,王浩温柔地把大衣披在宋明身上,雨中王浩宁愿淋湿,也舍不得宋明淋一滴雨,王浩会冲着宋明笑,会对宋明说傻瓜,会揉宋明的脑袋,打球时,王浩会从队友手里抢球,递给宋明,只为宋明的一个微笑。
点点滴滴都在表示,王浩不是良人。
赵雪其实应该早就知道的,一年来,王浩在她面前始终是个理智而冷静的男人,不管何时何地,都像个君子,不会大声笑,不会大声哭,对她永远是尊重,他说他们这叫相敬如宾。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砸在挺起的肚子上,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但仅仅过了十几秒钟。
赵雪推开王浩,往楼下跑,王浩和宋明跟在赵雪的身后跑,不敢拉扯赵雪,怕伤到赵雪肚子里的孩子。
公婆看见跑在前面的赵雪,再看看跟在后面的王浩和宋明,气得一巴掌甩在王浩的脸上,老泪纵横。
开始五个人的追逐,阳春三月,微风吹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微风吹不掉赵雪脸上的泪、吹不掉赵雪心内的伤,只有冰冷。
跑向哪里?赵雪不知道,一路往前跑,越跑越快,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冲向赵雪,千钧一发之际,宋明推开赵雪,被车子撞飞,像断线的风筝,落在马路中央。
赵雪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一脸漠然地看着王浩抱着全身是血的宋明,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天崩地裂。
救护车来了,宋明被医生抬上车,王浩也跟着上了车,婆婆抱着赵雪的脑袋默默落泪,公公蹲在一旁,不停地说,“孩子,对不起,我们家对不起你。”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如此,医生一路小跑,把赵雪扶到轮椅上,跟着上了救护车,车厢里只有王浩的哭声,还有一声声的明明。宋明脸色苍白,努力睁开眼睛,虚弱地把手伸向赵雪,赵雪看向宋明没有说话,宋明断断续续地说,“嫂子,对不起,别怪王浩,我愿意把我这条命赔给你。”
多么感天动地的感情,赵雪的眼泪刷刷往下流,愤怒地指着王浩大吼,“你们既然这么相爱,为什么把我扯进来?王浩,为什么?我上辈子挖你家祖坟了?还是杀你父母了?你就这么恨我?你……”
血,鲜红的血顺着裤管流下来,赵雪的脸开始苍白,额头冒汗,双手无力地捂着肚子,喊不出声音,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如果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如果一睁眼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再睁眼,是一天后,赵雪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没有说话,婆婆说是个儿子,送去保温箱了,赵雪淡淡地哦了一声,曾经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悲凉,她不关心是儿子还是女儿,她只知道她被人骗了婚,被人当成生育机器,她的婚姻就是一场闹剧,她,就是一个笑话。
午夜时分,王浩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赵雪,轻声低语,“小雪,对不起,如果可以重来,我……”,说着说着,王浩双手捂脸,无声痛哭,眼泪顺着指缝流出。
一周后,赵雪出院,孩子继续待在医院的保温箱里,赵雪一眼也没有去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该怎么向孩子解释,你不是爸爸妈妈的爱情结晶,你是爸爸骗婚的产物,你将永远把妈妈钉在耻辱柱上。
离婚,是赵雪唯一的选择,王浩净身出户,赵雪冷笑,“净身出户?你有什么?你名下没房,没车,你拿什么补偿?”
王浩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赵雪,那是王浩和宋明的所有积蓄,密码是赵雪的生日,赵雪问,“你有没有爱过我?”王浩说,“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对不起你。”
两个月后,赵雪提着行李箱离开这座小城,宋明在这一天出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来送行,赵雪看着站在一起的王浩和宋明,是那么刺眼,扭过头,恨恨地说,“再也不见”。
走着走着,不争气的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