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开车载我去吃火锅。我问你要去哪里,你没有说话。我们一路走了很远,越走越偏,越走越熟悉。
老学校旁边的那家小火锅店还在,我已经十多年没有来过。现在正值暑假,没有一个客人。
我们坐定之后,你说,他今天就要三十岁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也记得今天这个日子。从走进这家火锅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的十九岁,我们三个人一起在这里吃火锅,喝了一桌子的啤酒,热气腾腾。
你说突然想起他,几乎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他。
我想起你们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却在余生的岁月里耿耿于怀。像极了我们当年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汹涌的青春。
小镇的学校,稚嫩的男生女生。相处久了,暗生情愫。纸条传的不亦乐乎,恋爱谈的如火如荼。
那时的你,还是个娇弱的姑娘,不会骑单车。在学校的操场上,看到他迎面走来,紧张的拽紧我的衣角,却还是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相视一笑。我看到你们,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欢喜。
曾经,你喜欢他,像春风拂了桃红面,沾沾自喜。
只是,猜中了开头,我们没有猜到结尾。
毕业的那一年暑假,你生拉硬扯,非要我陪你去旁边的小火锅店给他过生日,那是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后来再也没有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还喝了交杯酒,我也开心饮过酒。只是,我跟他并不熟,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希望你们幸福,一句是祝他生日快乐。
那个九月,你们没有上同一所学校。在没有微信的年代,你们写了很多信,互诉衷情。他也来你的城市找过你。那一个静谧的夜,月亮高高挂。你们并肩坐在沙滩上听浪潮翻涌,说了许多过去的事,班主任扔过来的粉笔,各怀心事的课堂,女生宿舍前的樱花树,还说起总是帮你们捡纸条的我。
后来,你望向远处的海,喃喃自语:真希望现在只是一场梦,梦醒后,我们还是在中学的课堂上。他不接话,手指着天上说,快看快看,今晚的月亮好圆。你一回头,他突然轻吻了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最后还是没有在一起。
后来的他,去了遥远的北京。
后来的你,还在老家的小镇。
你是在等他吗?我不知道如何问你。
从中学到毕业,从十九岁到二十九岁。这么多年,你哪里都没去。是谁说来日方长?你一直驻守在原地,他却已经越走越远,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你的世界。
只是,你还是喜欢他,像风行八千里,不问归期。
他也偶尔跟你联系,说起曾经,总是叹息。
后来,他的身边有了一个人,他依然跟你联络,偶尔说起他们的故事,自然而然。偶尔说起她,又闪烁躲避。
事隔多年,你还是喜欢他,像暗夜里灯火阑珊,不诉离殇。
后来的他,寄来喜帖,娶了良人,有了子女。美满甲天下。
后来的你,谈了恋爱,分了手,兜兜转转,还是一个人。
后来,你还是喜欢他,像黄昏下等着故人的旧城门,茕茕孑立。
二
三十岁的那一天,你跟往常一样去上班。坐在北京拥挤不堪的地铁上,茫然四顾。对面坐了一个背着双肩包扎着马尾辫的少女,低着头专注的在看一本书。也许是感受到了你的目光,女孩抬起头来,红扑扑的脸,白净秀气,冲你莞尔一笑。青春洋溢的样子,像极了十几岁的她。
那段岁月远的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古老的校园里,你总是骑着一辆单车,风风火火的穿越四季。你的成绩并不好,却写得一手好字,犹如行云流水。你爱跑爱跳,常在大雨倾盆的操场上打球,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你隐约记得你的十几岁,离你最近的,有两个女生。她们分别坐在你的旁边和旁边的旁边。
有一个,你几乎记不清她的样子。还有一个,你们差点就在一起。
那节数学课上,你又在昏昏欲睡,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女生,突然递过来一个本子,你好奇的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看你字写得不错,帮我抄段歌词好不好。那首歌是五月天的《温柔》。落笔的名字并不是你的同桌,而是她旁边的那个女生。你抬头的时候,她正冲你莞尔一笑。
从此,你喜欢她,像六月的莲花开成了并蒂,不容置疑。
年少的感情总是来得单纯。你们从此开始了飞鸽传书的日子。从最初一张小纸条到后来一整张文稿纸,再到最后一个专属于你们的笔记本。密密麻麻,你来我往,写满了两个人的浓情蜜意。
那是你一辈子写过最多的字,此后经年,你再也没有拿过笔,再也没有人知晓你曾经写得一手隽秀潇洒的好字。
那座校园,承载了太多的她,她皱着眉头咬着铅笔的样子,她迎面走向你笑容羞涩的样子,她在暴雨里看你打球的样子,她陪你过十九岁生日的样子。每一个她,都曾让你怦然心动。
那些年,你喜欢她,像暑气蒸腾的季节里乱蝉声透,乐此不疲。
大二的暑假,你坐公车,转地铁,再赶破旧的老火车,辗转了十多个小时,回到家乡去找她。那一路,你就像坐上了开往春天的列车,奔向心中的天堂。
你们去海边看了潮水。彼时,一轮满月,挂在天上。你吻过她的额头,帮她理过耳边的发,你们说了很多的话。她说,她不想三个人变成两个人。你一时错愕,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后来,她靠着你的肩膀睡着了。你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等啊等,一直等到清晨的日出。
这辈子,你竟然这样珍惜过她。可是,你还是弄丢了她。后来,你再也没有坐过这么久的火车,再也没有经过这么长的旅程,再也不敢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了。
可是,你依然喜欢她, 像江南里梅子黄时淫雨霏霏,无休无止。
后来的你,娶了妻,生了子,一直留在北京。西装挺阔,杯酒人生,人前笑得欢颜。你奔波在北京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看见形形色色的面孔,哪一个都不是她。你走在四下无人的深夜,穿过灯红酒绿和点点繁星,却一直遇不上她。
后来的她,陆续收到你的消息,在遥远的故里,贺你洞房花烛,不久,又贺你喜得贵子。
后来,你还是喜欢她,像海水蒸发了两万里,再无潮汐。
三
后来,你很少再想起他。
后来,他应该想不起你。
十多岁的时候,遇见一个人,你模仿席慕容写了很多诗,一行行,都是少女的轻愁,写给你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暗恋。
少年意气最迷人,他是个风一样的少年。骑着单车,从你的身旁呼啸而过。这一次平淡的遇见,你本不在意。后来,打动你的,是他无法辨识的狂草,挥毫泼墨处,洒脱肆意。他不经意的落笔,你却从此着了迷。
你的座位就在他的旁边,你们的交集却并不多,偶尔能说上两句话,你却如吚吚呀呀学语的孩童,词不达意。
曾经,你喜欢他,像席慕容笔下一颗开花的树,低至尘埃。
暗恋最好的结局是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可惜,你们不是这样。
他的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他们中间隔着一个你,纸条从你的桌子上飞来飞去,彼此对望的目光在你的眼前交汇,不动声色如你,一切都看在眼里。
你旁边的女孩待你很好,他们的秘密,她都只说于你听。你和她一起走过他走的操场,唱他唱过的歌,装作不经意的遇到他,又在每一个有他的地方驻足凝望。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凌晨一点,你还在单曲循环。
那时,你喜欢他,像纳兰先生在断肠声里忆平声,涕泪纵横。
毕业之后,他过了十九岁的生日。在场的,只有三个人。你吃了有生以来最辣的火锅,呛的眼泪一直掉下来。你们喝过十九年来最多的酒,之后分道扬镳。
你和她还是很要好。一去新的地方,就马上写信给对方,讲起各自的遇见。每年放假回家,也总要聚一聚。你们还是在小镇上晃荡,在ktv里唱完五月天的《温柔》又唱《突然好想你》。只是,她很少再跟你提及他,你们也不曾再回去看一眼一起走过的老校园。
可是,小镇那么小,总归是要路过的。每一次经过,他的身影就在你眼前晃啊晃。他在你的脑海里出现千千万万遍,尽管每一次都没有结局。
关于他的那几年,也总是在你午夜梦回的时候闪现,变成你闭口不谈的光阴。时过境迁,你还是念念不忘。
所以,你还是喜欢他,像唐婉落下钗头凤的最后一笔,相思成疾。
念念不忘,并无回响。你们还是形同陌路,不曾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从开始到最后,始终是这样,他喝他的清茶,你饮你的烈酒,在各自的世界里,轰烈沉浮。
后来的他,跟你失了联系,你陆续从别人口中听说他,成了步履不停的上班族,每天早八点,打着领带,提着公文包,挤上北京的地铁,匆匆忙忙,应该早已忘了拿笔的姿势。
后来的他,再也不是那个骑着单车,倚马挥毫的少年。
后来的你,还是会写字,却再也写不出诗了,也不怎么会写青春了,无法对少年们的疼痛感同身受了。再后来,据说他有了别的她,你们彼此各有了各的家。
此去多年,你还是喜欢他,你喜欢上的每一个人都像他。
后记:
有人说,写故事是不应该写后来的,你和她,和我,从掏心掏肺到撕心裂肺,再到没心没肺。我们,没有后来。
后来,我们还是拥有同一个月亮。后来,每个九月,都有人前赴后继,在旧日的校园重演我们的故事。后来,我们终于忘记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后来,曾经相濡以沫的,都变成了来日相忘的人。
后来,五月天依然在唱歌,他们唱着:
“只期待后来的你能快乐,
那就是后来的我最想的,
后来我们依然走着,
只是不再并肩了,
朝各自的人生追寻了。”
文|伶人自悲卿自喜
终于等到你,既然来了,就点个喜欢关注一下呗,我有故事讲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