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有了意识。
如果把这个看做是出生,那么迎接他的洗礼没想到会如此惨烈:天使欺骗他,魔鬼诱惑他,幼小而孱弱的身体在巨大的荒诞的神像前蜷缩,像十恶不赦的罪人。
毕竟也没有人想到他的感官是如此犀利。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走出这个宛若容器一般的地方,排列有序的石柱后面总躲藏着飘忽不定的女郎,那红色曼妙的身影不时地像脉冲一样有力地冲击着他的心脏,逐渐演变成看不见的线切进他的脉络里,让他浑身都都涌涨着蛮横的反骨。
纯白色的面具规规矩矩地拼接形成一道厚重的墙,这里偶尔会下起黑色的雨,落在这道墙上让每个面具都眯着眼睛哭得很醒目,久而久之,他错愕又迟钝地感觉到,那都变成了他自己的脸。
时光对他毫不怜惜,缩皱的皮附着在尚还强健有力的身体上织就成一种别样的枷锁,倒影里那具苍老的躯壳足以说服一切张力。
他佝偻着腰,仰脸看着面前一如既往的神像,恢弘与卑微在微妙的角度形成犀利的刀锋,刺瞎了所有不受驯的眼睛。
他痛哭流涕,他亲吻神像的脚趾,可是总有温柔的声音在他日渐残破的身体里坚韧地生长。
你难道不是你自己的么?
迟疑和不安积累成冲动或者原地湮灭,他将愤怒当做勇气,向死而生地扯破了覆身的皮囊,推倒了神像,终于以不容置疑的姿态站了起来。
他咧嘴一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盈。
这时候,由远及近的轰塌声像只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整座城覆灭了。
他觉得自己终于胜利了,日复一日的透明囚牢终于被自己亲手抹杀。
可是下一秒,他跪倒在地上,却再也走不出去了。看着自己瘫软的正在以难以挽回的速度崩坏着的身体,瞳孔在临死前放大又缩紧,在生命湮没的那一瞬间他才猛然想到了什么。
原来这座他耗尽生命都想要摧毁的城,不论在哪一个次元的分割上,早就已经是自己了。
上帝怜悯他,告诉他说,你不是自己任何一个想要成为的人,
你却是任何人都想要成为的一种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