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陆盈要回来了!”
这个消息突然传进耳朵,这种消息总是传得飞快,总不都是空穴来风。
赶忙又从讲台上望下去,我看见了随潇的脸柳桃的脸林秋的脸王娴的脸,果然没有陆盈的脸。
政治书遮住半个脸,我小声问吕,“北林,陆盈回来了吗?”
“可能要回来吧,他们都说好像要回来了。”
“回咱们班,还是去楼下艺术班?”
吕突然不再回话,踢了一下我的脚尖。
我一惊,原来魏苓正转过来对着我们,我以为又被抓住,暗骂一声,只见魏苓看几眼书又转回去接着讲,我松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啊肖。”
我微微点头,放眼看了看靠南两大列最后一排,隔着过道的两个座位。
“肖思密达!”我又看见了陆盈的脸。
七、
一点五分,起床铃响起的毫不留情,伴着两千多烦躁的翻身和烦闷的睁眼。
我隐约听见广播喇叭传出熟悉的歌声,就兴奋的迅速爬起来,站在窗边,却听不清楚,又打开窗,仍是模模糊糊,于是赶紧拉着于跑出宿舍楼,转到北面,终于听清了,我跟着大声唱起来。“这首歌叫啥?”于问我。“叫...”歌词明明就在嘴里唱着,清清楚楚,歌名却在脑海没着,飘飘渺渺,一边往教室走,我一直唱,一直想,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走到了教学楼下,歌竟还没放完。
“肖啊,起来值周吧!”
应声,我猛的睁开眼,翻了个身,坐起来,眼前朦朦胧胧的教学楼瞬间破灭,出现的是吕和宿舍蓝白条床单,但歌声还在!
吕看我发呆,笑说,“怎么了肖,做梦了吗?”“对啊。”说着我一下子跳下床到窗前,窗是开的,歌声清清楚楚传进来,绕在宿舍里——“心里的雨倾盆而下,也沾不湿她的发...”
“我刚才梦见广播站在放这首歌,原来是真的在放,哈哈。”
“几点了北林?” “二十了肖,干活吧,要不干不完了。”
“不用着急,下午第一节英语,回去晚点也没事。”
“要不再躺几分钟再扫也不挡害。”我双眼变成月牙看着吕。
“不行,肖!英语课就更不能迟到了,你能辜负英语老师的期望吗!”吕义正言辞,捶了一下我的胸口。
虽然这么说着,我们仍用睡眠的延续状态打扫楼层卫生。为了更好听歌,我认领去拖宿舍地面。哼着歌拖着地,心情达到一种奇妙境界的舒畅,是歌声传进了梦里,还是梦中听到了歌呢,我想的入迷。
二十预备,三十上课。张拖完走廊,伴着三十的铃声响的快活,我们开赴教室。
下楼梯时,崔弯下腰透过贴地的小窗,目光穿过树和花丛又掠过操场,直到二楼走廊漆蓝的栏杆。“卧槽,魏苓好像站在走廊上!”“妈的真的假的,别吓唬我。”吕走在前面赶忙回头。
张在崔后面,也俯身下去,胡乱看了一眼,推了一把崔,“哪有!净搁那瞎扯淡。”
“看把你怂的,和珏,就是真在你还怕她么!”吕恢复了前态,继续大摇大摆,我们一道晃晃悠悠,出了宿舍楼,走过甬道,走在下山的石阶上。
石阶经过一个转角,东西向变成南北向,这便是最后一段下山梯了。
吕在转角突然停住,探头一忘,接着不由分说双腿扯着整个人向前奔命赶去,我分明看见他喊了一声“卧槽!”,接着崔也探头,窜出去追赶吕,张还没到转角,已经不顾一切冲下去,我已经预感到那个令他们张皇飞奔的东西存在,却仍慢慢走到转角,看一眼。
我心神一颤。
“都几点了!赶紧给我滚过来!”
困意弥漫的教学楼怒吼震彻,陡然肃杀了隆冬寒意,击碎了许多睡意。我双腿扯着整个人窜出去不顾一切冲向教学楼。我们四个,像被加训的四个孬兵,偷懒突然被监官发现,前中中后,自知有错而卖命奔跑,整整齐齐下楼梯,过平底,上楼梯,以最快速度在监官面前站好认罪。
“不知道几点了么!就看英语老师脾气好么!简直就是放肆,放纵!什么别说了,过年之前,你们几个就老老实实给我在教室趴桌子睡就行了!”
我微微低头,在班主任嘶吼中隐蔽起来,暗想着刚才掠过隔壁班,于宫王抬头看着我们笑的乐不可支,这三个畜生!
“不是老师...”
“不是什么!滚去讲台上站好了!”
最后这一声荡气回肠,隔壁班霎时鸦雀无声,甚至整栋楼都倒吸一口气。
吕侧头看了我们一眼,舔了一下嘴唇,笑的心甘情愿且无可奈何,眼神颇有几分英气,我们也笑,一个挨一个走进教室,走上讲台排排站好。
我从讲台上望下去,发现整个班竟然都很有生气,一经琢磨,大概是从半点的铃声响起、魏苓出人意料走进教室、他们环顾发现教室的四个空位开始,这简直是疯狂政治课的一大乐事,虽然有“马上提问”这般大难临头的通牒,但依靠脑中想着那四个倒霉蛋对即将降临的暴风骤雨毫不知情的乐趣,睡意也足够笑醒了。
八、
教学楼办公楼连成一个L,办公楼是底,竖的上半段是常用的教学楼,下半段是荒废的教室和实验室,称作荒楼,但荒楼并没有游弋的小鬼和藏在黑角的绿眼,因为它连接着教学和办公楼,从教学楼走过复道,穿过荒楼,去往办公楼,便省去了一趟上下楼的麻烦,所以荒楼时时都有向西的老师和向东的学生穿过。所谓复道,也就是连接教学楼和荒楼的空中走廊,二四楼分别架着一条,故美名“复道”,复道是钢板焊成的,走过时总有走在铁人胸膛的声响。因为二楼过复道进荒楼的门总是锁着,而我们又是二楼最东端的班级,所以我们不仅占有了教室前一段走廊,还独享了一条复道,赞美其为“后花园”。
晚二大课间,宣泄的热情在操场和楼间沸腾,我走上四楼的复道,穿过喧嚣,走进办公楼,穿过昏黑,然后给办公楼带来片刻光明。六楼尽头,我敲下政史地办公室的门,门上小窗灯光透亮。
“进——”,一声拖得很长,声音透出愉悦。“来啦,”魏苓从忙中抬起头来,“怎么样,今下午站的怎么样,是不累?”
妈的,累个半死。我心中暗骂一声,“还行吧。”“你们这整得很不强!下次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笑着摆手。
走到魏苓桌旁,她指着电脑开始给我委派任务,“这篇文我已经写完了,你看看,帮我改改,这篇是关于思想政治教学...”魏苓把简明的要求说得天花乱坠,说了五分钟,才心满意足感觉自己已经说得详详细细明明白白,“你懂我的意思吗?”“懂懂!”我又答一遍。
“行,那你在这好好写啊,我回教室瞅瞅,今晚政治作业你就不用写了。”她转身要走。
“陆盈要回来了吗?”经这冷不丁一问,她又转过来,脸上顿时有笑意,“怎么了,你有王娴还不够么,还惦记着陆盈?”
“哎别扯淡,陆盈是回咱们班还是去25班?”
“她这两天就回来了,我让她回咱们班,她说她怕跟不上,再想想。”
“好好给我改,别想乱七八糟的!”
大略读了读魏苓的高作,词藻和排比在肚里转了几转,三下两下,把许多艰涩混沌的语句修饰得精致清朗,就算大功告成了。
改完后我向后一仰,靠着椅背,抓起魏苓桌子上的五香花生吃起来,一边点开桌面上的音乐播放器,滚了滚播放历史,大概都是《贝加尔湖畔》、《传奇》这些,果然是李健的忠粉。
我想了想,放了一首《小酒窝》。
“傻逼,你什么时候回来。”
“靠,你竟然晚自习玩手机,我告诉魏苓去!”
“快说。”
“不告诉”
“我在广播站点了首歌,你要不回来可就听不到了!”
“什么歌??”
“不告诉,哈。”
“你想不想我。”
“废话,当然想。”
“那你还不赶紧回来!”
九、
暖阳终于将三八线推到后山,冷风死死坚守在其间打转。
二十五班门前热闹非凡,毽子像从上面吊着一根绳。我抱着一厚摞英语报纸,一边扭头追逐毽子滑行轨迹。
“肖思密达!”
惑,楞,回首,又惊又喜,笑,骂,对视——陆盈的脸逆着光,脂粉载着光,像社稷崛起又一轮盛世。
“想不想我!”她捶了我一下。
“废话,当然想!你他妈终于回来了!”
花枝乱颤。
“中午别忘听啊,我点了首歌!”
“我他妈怎么知道哪一首是你点的!”
“你听听,肯定能听出来。”
“快,报纸给我一份,我他妈英语都快忘光了。”
“那你赶紧回来,爸爸教你英语。”
“我要是回去是不是就得素面朝天了?”
“你他妈天生丽质不用妆,怕个屁!”
花枝又乱颤。
“你还会说句好话呀!”
“回不回来啊?”
“你等我寻思寻思!”
“别忘来找我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