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风雨湖走了一圈,一路上遇到许多对父女,有看风景的,有闲聊的,也有做最后的告别的。这一幕幕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去年今日,同样的地点,故事也曾在这里发生。
父亲是初中学历,在那个年代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不过生活的压力和忙碌已使他渐渐忘却了所学知识,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所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就是希望我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文化人,这也是为什么我的名字里带“书”字的原因,我也从小就努力学习,成为父母眼中的乖乖女。经过十二年的学习。中考、高考的一路过关斩将,我考上了大学,但没有如父亲985、211的愿,只是一所普通的二本大学。我拒绝了父亲复读的建议,我害怕那种暗无天日、死寂压抑的高三生活,父亲尊重了我的选择,到湘西去,他送我。
我们一路辗转停留,终于踏上了湘西的土地,当火车快到终点站的时候,父亲看着窗外的景象,我看到他的表情有点凝重,但我们彼此沉默。下火车的时候,父亲突然对我说,如果你后悔了,就回去复读,一切都没关系,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从父亲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他对这座城市的些许失望,说实话,当时的我也有。因为我心目中的湘西应该是神秘的、秀美的,可当城市破旧的楼房、拥堵的交通、燥热的天气就切实摆在我眼前的时候,心里的落差一下子就转化成了失望。可我想倔强地永不回头,不想再过一次残酷的高三生活,于是我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我告诉自己,这是中国城市的环境问题,不单身这个城市的问题,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哪一座城市,你都可以活成你想要的样子,你要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们是11号到学校的,新生报道的时间是12、13号。12号上午,我办完了所有的手续,下午带着父亲参观游览校园,我们在风雨湖畔聊了很久,父亲在风雨桥上拍了很多照片。父亲说了很多,不过我忘了,大概就是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之类的话。黄昏时分,游览校园结束,我和父亲暂时分开了,我回了学校寝室住,父亲在外租了宾馆,14号晚上的火车回昆明。13号上午,父亲来学校找我,说带我去矮寨大桥转转,我拒绝了,累。当时我觉得父亲特别不理解我,8号从家出发,一路辗转停留,没吃好没睡好,我真的累了,明天还要开始严苛残酷的军训,心里有点埋怨他。后来,父亲还是一个人去了,带着孤独与失落,这也成为了我这段旅途中我最后悔的事之一。有人替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他站在桥墩上,微笑着,桥很高很大,显得父亲更小更瘦弱了。后来,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总遗憾照片里没有我,我本应该站在父亲身旁,可惜我没有。
14号,军训开始,也是父亲离开的日子,可父亲没有再来找我。我知道他不是因为前一天的事记恨我,而是不想在临走的时候让彼此太难过,但我承诺了有时间就去火车站送他。大学军训的日子远比我想象中要残酷,早晨五点就起床,拖着疲惫的身体随队伍一路从老校区往新校区狂奔,参加新生军训动员大会。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餐时间,却在教官给的三十分钟内抢不到食堂匆匆买了个面包解决温饱。没有一刻可以停下来的军训时光让我把去火车站送父亲的事抛在了脑后,直到晚餐时间短暂的三十分钟里接到父亲的电话。“我已经在火车站等车了,你应该没有时间来了吧!可是如果有时间还是来一下,我想再说见你一次”父亲说着,有点哽咽。我停下咀嚼面包的动作,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父亲被我吓坏了,说要赶过来看我,我拼命平复情绪,告诉他不要过来,我很好,只是有点舍不得而已。父亲听了我的话,没有过来。挂了电话,平复了的情绪又暴发,我恨我自己没有勇气向教官请假去送父亲。
晚上的新老生交流会上,男同学唱了一首筷子兄弟的《父亲》,又将我的情绪带向了父亲的离开,躲在教室角落里的我悄悄落泪。不过学长眼力还是太好,发现了暗自泪流的我,他给我递了纸巾,然而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没办法的他又找来了一位学姐。学姐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我,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每次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狼狈和脆弱的样子,却次次被别人看到。后面的交流会上,学长学姐提议换一个氛围,不许再唱煽情的歌,怕再次戳中我的泪点,教室里的气氛逐渐欢快起来,我也被大家带动得笑起来,不过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从家到学校,1541.64公里的距离,父亲一路陪伴呵护着我。从学校到家,还是1541.64公里的距离,却只剩父亲一人独行,连女儿最后的送别都没有,他就这样走了,那趟火车一定像黑夜无比漫长。
时光到今天已经走过的一年,我留在了这座城市,楼房依旧破旧,交通依旧拥堵,夏天依然燥热,不过奇怪的是我逐渐爱上了这座城市,凤凰,乾州,翠翠,沈从文,还有铁板烧。
我想告诉父亲,我在这里挺好的,没事逛逛风雨湖,拼命回忆你在这里说的话,偶尔看看云,偶尔看看花,偶尔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