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是微信传来的声音,母亲立刻拿起手机,熟练地开锁,打开微信,听语音,然后,哈哈大笑。
父亲说,这段时间,母亲迷上了微信,都不理他了。瞬间,我倒是闻到了一股酸酸的醋意呢,忍不住偷偷发笑起来。
母亲本来是没有手机的,她说即使有了手机也不知道打电话给谁,老爸有一个就够了,就在她知道了她的姐妹们都在通过手机天天聊天说笑时,她也心动了。
而她的微信列表里,除了我和弟弟外,便是她家乡的亲人们。
母亲出生在一个大家庭,有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她排在老幺,所以他的兄弟姐妹及堂兄弟姐妹都喜欢称呼她为“幺妹”或“幺姐”。
母亲出生的地方有一条河,名字叫做“三滩溪”,溪水缓缓地流淌着,隔开两个县界,后来,母亲从这头嫁到了另外一头。她对这条小溪充满了无限的感情,每一次回到三滩村,她都会带着我们来到三滩溪,走在细软的沙滩上,诉说着她在这个村庄里成长的故事。
生活在三滩溪边的村民都是识得水性的,母亲也一样,小的时候,母亲经常来到三滩溪游泳,从上游游到下游,又从下游游到上游,累了就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看着村民打渔捕捞,然后,再回家。
然而,有这么一天,母亲还是和往常一样,跟着她的姐姐来到溪水边游泳,熟识水性的她,遇到脚抽筋,差一点把这条命都给丢了,幸好,在她姐姐的及时抢救下,捡回了这条命。
从此以后,母亲再也不靠近水了,不仅她自己不近水了,也不让她的子女靠近水,她说,水是危险的东西,不可近乎。可是,从母亲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里,我们都坚信,她是深深爱着这片水域的,爱着这个生她养她的熟悉故乡。
自从外公外婆走后,她也很少回来了,她说,最爱她的人走了,现在,她最爱的人就是我们。直到我长大成年,外出求学,我才真正懂得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人生是孤独的,而最爱我们的人,就是我们至亲至爱的父母,只有父母才会把我们当成心肝宝贝。
母亲行动不方便,每次她想回三滩村,我都会毫不犹疑地送她回去,我也喜欢跟她一起回到她的三滩村,
母亲的三滩村,有一棵大榕树,就屹立在三滩村的村尾,等待着她的归来。母亲说,以前,外公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她每次回来,他们都会依依不舍地送到大榕树下,才会挥一挥那双大手告别,后来,每次回到三滩村,途径大榕树,她都不由自主地流泪,想念他们。
那时,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外婆就走了,外公在我六岁那年也离开了我们,我对他们几乎没有多大的印象,更多的是,从母亲口中听到的,她十分想念他们。
外公是个人民教师,写得一手好书法,每年春节,家家户户都喜欢找他写对联,外公的书法没几个人能比,放在市面上卖,人们会第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外公写的,说到这里,母亲总是不免地,嘴角上扬,然后,沉淀在无限的回忆当中。
前些日子,三公也离开了我们,消息是通过微信传来的,母亲静静地对着手机沉默了很久,眼泪从眼角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三公是外公的弟弟,我认识,小的时候,每年回到三滩村,他都会逗着我玩,给我红包,还有三婆,每次看到我,都亲切地摸着我的小脑袋,说:“阿侬,又长高喽!”然后,我就会跟表哥表弟他们,排成一队,比一比谁长得高。
“哈哈,还是我高啦!”我得意地说。
“不算不算,你带着帽子不算,你摘下帽子再来。”表弟不服气地说。
说到帽子,我小的时候,真的特别喜欢戴帽子,母亲说的。但从六岁时留下的一张“全家福”,也能证实这一点,旧相片里头,有着很多母亲三滩村家族的人们,都挤在一起,我拿着一个老虎玩具,带着一个黄色小帽子,还有外公也在旧相片里。
这是外公跟我们留下的唯一一张相片,母亲特别珍惜,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旧相片已褪去它的模样。有一次,我拿着这张旧相片去到摄影店里,准备翻新,可是,时间太久了,也不能翻新回原来的模样了。
如今,母亲还是每年会回一次三滩村,就是三滩村的“公期”的时候,印象中的三滩村“公期”时候可热闹了,小的时候,我常常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对于我来说,就是好吃好玩好热闹,对于母亲来说,这一天就是她返乡与亲人们叙叙旧的日子,她喜欢走街串巷地会见老伙伴,也是她儿时的小玩伴,兄弟姐妹们。
印象中的三滩村是很大的,有着走也走不完的小巷口,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还是走不完,最终走到了三滩溪的沙滩上。距离三滩溪不远的椰子树林里,在“公期”时节,吸引来很多买玩具的客商,就在沙地上,用一块布铺平,然后,摆上各式各样的玩具,还不停着吆喝着,吸引着像我一样大的小孩。
还有卖着冰棍的阿姨、卖着热狗的叔叔、拉着飞天气球的姐姐,不停地吆喝着......都在我的童年里,母亲的三滩村里,热闹开来。
可是,大人并不喜欢这里的热闹,他们喜欢晚上那场开锣打鼓的木偶戏,每年三滩村的“公期”都会从省里或县里请来戏团,上演一场方言大戏,也就是琼剧。吃完晚饭之后,大人就会携妻带子,带上板凳,奔赴开戏现场,等待大戏开锣。
我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台上唱些什么,母亲听得懂,且不由地从嘴里冒出几句戏词来,这时,我就会逗她:“妈也来两句撒!”她就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说不懂唱。像我这种听不懂戏的小孩,最喜欢的就是,戏场里向台下撒钱的片段了,这个时候,台下的人,站直身躯,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旦子手里拿着的箩筐,他的手往哪个方向撒,我们就往哪个方向倒,拥挤的人群里,有人拿着草帽接的,有人举着小孩来接的,欢声一片,说是捡到钱两、糖果的人,今年就会大富大贵、健健康康,于是捡到的人们兴高采烈,没见捡到的人们,期待下一场,好不热闹。
母亲懂得很多手艺,比如织网,母亲会织各种各样的网,这些都是她从三滩村带过来的。
母亲是家里的老幺,她跟她的哥哥姐姐们年纪相差有点大,等到他们都成家立业了,她还是小女孩,小的时候,因为一场大病,她辍学在家不读书了,然后,她就在家里,帮忙哥哥带小孩,跟着外婆学习织网,学习织各式各样的网,比如渔网、摇椅网等等,因为靠近小溪,打渔捕捞成为本村落生活的一部分,渔网是打渔的必需品。
母亲很细心,把每一张网都织得很精致,她的速度也很快,一两天就完成一张了,把织好的网给到家里的大人出去打渔,晚上就能吃上一顿香飘飘的溪水鱼大餐了。
后来,村里很多人知道母亲懂得这个手艺,就买来网线(织网用的线)给母亲帮忙织渔网,母亲收取工本费,当然,这是她嫁给父亲以后的事情了。
母亲嫁给父亲后,家里还常常有这样的网线在,她一有空就开始编织渔网,还会给我们织摇椅网(绑在两棵树之间用来睡觉的网),有的时候,她三滩村的人也常送来网线,请母亲帮忙编织渔网。母亲说,编织渔网是非常耗费时间的,但是有些乡亲还是喜欢用她织得网,情愿花上几天的时间等待,也不原去市面上买现成的渔网,源于母亲用心编织的网比较结实,我想,也跟母亲的乡愁有关吧。
三滩村,对于母亲来说,总有着说不完的话。
她热带这片生她养她的热土,她眷恋这个靠水吃水的小村庄。
如今,她每年还是会回一次三滩村,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和好久不见的兄弟姐妹叙叙旧。
现在,她的乡愁寄托在手机微信的列表里,每一个人、每一个群都是她三滩村至亲至爱的乡里乡亲,空闲时刻,拿上手机,聊上几句,互道冷暖,偶尔也可不聊,打开语音,便可知道,最牵挂的人们,都在忙着什么?
网络的时代,解了母亲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