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吗,在森林深处,有着这样的故事,万物都在大树上留下他们的气息,经过了千万年的岁月,在星星都改变了他们本来的位置之后,老树就会拔出自己的树根,伸展出躯干变成一只小鹿。”
“变成一只小鹿!”松鼠吃惊的停下了正在进食的爪子。
“是的,变成一只小鹿。”这棵森林中年纪最大的老树接着说道“风教会了他如何呼吸,阳光让他睁开双眼,雷声成为了他的心跳,逐渐的,被昆虫和时间腐蚀掉的躯干重新被一种柔软而已温暖的东西所填充,他就变成了一只小鹿”
“真不可思议”松鼠蹲在或许数万年前就被雷电毁掉的老树的另一半躯干上,依然目瞪口呆。
“可是为什么要变成一只小鹿呢,当一颗树多好啊,森林中所有的生物都无比羡慕着你,经历过千万年,甚至一亿年,看过我们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风景,安详,永远都不会悲伤。
“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寻找食物,也不用害怕死亡。不需要依靠,最可恶的狐狸也对你无可奈何”
“风雨的时候,你就成为了大家的依靠,松鼠住在你的身体里,鸟藏身于树叶,昆虫为了生存汲取你的营养。”
而你从不畏惧这些,哪怕雷电烧糊了你一半的身体。松鼠又开始讲食物塞进了嘴里。
松鼠看着老树从没改变过目光,仿佛看到了一种表情一闪而过。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雷落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身体在燃烧,而我毫无感觉。看着火在燃烧,身体噼里啪啦的掉落,生物四处逃窜。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生来便被赋予了坚强,也被赋予了顽强。只要有土地,阳光和水我们就可以活一亿年甚至更久。成为一颗大树,成为一颗老树。
可是有的选的话,谁愿意做一个坚强的生物呢,谁愿意生来只是做别人的依靠,造物主赋予了我们这样的使命的时候并没有问我们是否愿意。
一亿年以前,从我还是颗种子的时候我就感受到大地的颤动,那是生物在追逐生物,躯体在撕咬着躯体。他们有的在欢呼,有的在嚎叫。电光火石间,生和死上演了一万遍,灵与肉消亡又出生,一群生物更替了另一群,住在我身体里的动物换了一批又一批。而我对此依然毫无感觉。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欢呼,为何奔走,为何哀嚎,可是我可以感受到他们,感受到他们对着树下留着口水的动物瑟瑟发抖,感受到他们对着新出生的生命悉心照料,感受他们经过一个冬天醒来时的跳跃。我花了数十万年的时间明白了那是害怕,然后又花了数百万年的时间明白了另一部分来自于渴望。
再然后,我只用了一秒钟,就羡慕了这些短暂的生命。在短短须臾之间的一生,他们可以尽情的向往生,害怕死,害怕疼,害怕失去。为了想守护的东西战斗,也可以选择为了活着不择手段。至少,他们可以选择。
松鼠在也没有说话,看着这棵老树接着说下去。
老树摇了摇仿佛望不着边际的躯干,抖下了枯萎的树叶。接着说道:我活了一亿年。我一生中绝大部分的时间,时间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不仅是时间,生和死都不存在意义,那场大火将我彻底焚化又怎样,同样的位置会长出同样的树,谁会在意一颗树曾在这,然后又变成了另一棵。毕竟大家都在忙着生,忙着吃饱。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生物在我身上留下了他们生命的痕迹。我花了千万年终于理解了喜悦和悲伤。但那又怎样,我依然无法哭,也不能笑。造物主赋予给我们的使命不需要这些,我们只需要麻木的汲取水,吸收光。使自己的体积越来越大。
我使自己不停的生长,我本没必要这样。我已经长得足够的大了,可是我总感觉自己要挣脱什么,我憋着一股劲,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仿佛有什么近在眼前的东西,明明我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可造物主没给我这双手,又仿佛一种无法冲出咽喉的呐喊,造物主给我的权利只有生长,我只能生长,我终于长成这样。
后来,我看着从我身体里孕育出的一朵花,我看着他出生,看着他在风雨里被摧残。终于想明白了,那就是深入每一个细胞的无能为力。就像所有的生命拼了命的活下去,最终在其他生物的嘴里被撕碎。你知道吗,你们这些生物只需要经历几秒钟的绝望,我经历了几千万年。
所以,我舍去了一亿年的生命,抛弃一亿年的麻木,换来血和肉。说完,松鼠看着老树在光芒中消失,一只小鹿眯着眼睛看着太阳。松鼠坐在他刚刚冒出的鹿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