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公子之怒
皇甫长风和宗正用了四日,快马加鞭在傍晚十分终于进了临安城内。
宗正试探地问道:“公子,要不你先在客栈休息,让属下先去府中找他探探!”
皇甫长风摇摇头。
“不必了!既然当日玉姬是他献与的晋王,那韩奇两年来杳无音讯必定与他脱不了干系,我亲自去问他!”
掌灯时分,红红的灯笼把院内小路照的明明晃晃,庭院人声鼎沸,身影绰绰,丝竹之音不绝于耳。
宗正去查验了一番,回来禀道:“今日韩骘的母亲做寿,有许多宾客,这会还在宴席中。”
“我们去书房等着。”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宾客陆陆续的告别散去。韩骘有些喝多了,被人扶着去后院安歇。
宗正迎上来,拱手作了一个揖,说道:“大人,我们公子从京都来,带来了晋王的口讯,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请大人移步。”
韩骘酒立时就醒了大半,沉吟了一下,对着左右仆从一挥手,“退下吧,把宾客好生相送出去,我去去就来。”跟着宗正往书房而来。
推开书房的门,室内就点着一根蜡烛,隐隐绰绰的但见书案前坐了一黑衣男子,韩骘看不清对方的脸,他意欲走近些,宗正拦住了他,示意他站在原地。
他只好故作镇定地问:“不知道晋王殿下有何吩咐?还烦问公子该如何称呼?”
皇甫长风把玉佩放到了案上,宗正拿给韩骘看了一眼。
韩骘有些讶异,他又努力的去看案前坐的皇甫长风的脸。
“这枚凤佩大人可认得?”
“不过一件普通系佩之物,阁下如此在意,倒让我有些糊涂了,这玉佩可是有何紧要不成?还请阁下言明!”。
看来他并不识得此物,那他或许也不知道韩玉奴是何来历了。
皇甫长风突然有些释然。
“听说此物是玉姬的生母所留,怎么大人竟然不知道么?这就有些蹊跷了!”
“小女并非老夫亲生,他本是臣的甥女,后来以养女的身份一直养在臣的府中,此事晋王殿下是全然知晓的,老臣从未刻意隐瞒。此物我倒并未留心过,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我问你,玉姬夫人的兄长韩奇如今身在何处?”
听皇甫长风突然问起韩奇,韩骘不由得警觉起来,“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何打着晋王的旗号来哄骗老夫!你们今日到访究竟意欲何为?”
他话刚落音,一枚小小的柳叶镖从案前寒光一闪,贴着他的脖颈飞了过来,立时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口,一绺头发轻飘飘落在了他的肩上。
韩骘惊出一身冷汗,刚才的柳叶镖稍微再偏一偏,他的颈怕是要戳出一个洞来。
皇甫长风漫不经心的举着手上另一枚柳叶镖让它在指间来回的翻转,冷冷道:“我本无意取你性命,不过我的耐心也是很有限的,我今日既然特来问你,你最好如实作答。”
韩骘有些腿软,站立不稳。
皇甫长风示意宗正给他拿把椅子。
韩骘颓然坐下,茫然无措,更多的是惊惧。此刻的他完全不清楚对方的来头,更不清楚二人为何而来。他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宗正见他迟迟不开口答话,用剑压住他的脖颈,“公子问你话,你磨蹭什么?”
“先放开他吧。”皇甫长风摆摆手,宗正退到了韩骘身后。
韩骘伸直了脖颈,仍然不言不语。
“听说当年是韩文石将一双儿女托孤与你,我只是好奇,大人明明可以无愧于故人托付,将他二人照顾安好,只是为何非要学范少伯施美人计,一定要韩玉奴做了这西施,你可是早就认定了晋王是那吴王夫差之流?”
“放肆!”韩骘勃然大怒,下巴上的胡须抖个不住。
宗正立刻又用剑压到了他的肩上,按他坐下。
“我听说是你从韩文石那里得的消息,又设下圈套,将他的义兄阮承恩缉捕归案,并凭此得了恩师中丞大人的一力举荐出任了望州刺史。功是大人领了,这不仁不义之名韩文石却背了十一年,难为他还要为你鞍前马后,他一定非常痛苦!”
“阮承恩是朝廷钦定的司马氏逆党重犯,通缉两年,被抓是早晚的事,即使我不检举,也会有别人出面,而且他当日已深受重伤,不死也绝无活下来的可能。与国家除害,与圣上分忧,是我为人臣子之本分,是骘的忠贞。”
“呵呵!本分?忠贞?是大人的一腔本分忠贞,才会从富庶的望州调任到这边远的临安,还差点担上勾结南疆叛乱的罪名?是中丞大人的一腔忠贞,才会被重罪投狱,逼得他畏罪自裁身败名裂?我是否该为忠贞本分的大人抚掌,为您的恩师抚掌?”
韩骘恼羞成怒,把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咬牙切齿,他脸色惨白,抖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意欲再一次靠近皇甫长风。
宗正把啸风剑横在他的胸前,冷凛凛的寒光直逼他的眼睛,他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老夫做的不过是世人都会做的事,我倒是不知公子今日是站在何立场,又有何资格指责奚落老夫?”
“大人平步青云,名利双收,可曾知道韩文石这些年一直对因他而死的义兄自责不已,十一年后仍然逃不掉被人毒杀的命运。你可曾知道韩奇对自己师父情深义重,却不能为他报仇伸冤,还要每日待在你这个仇家身边曲迎奉承,甚至最后死了生父都无力反抗,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被当做棋子送进王府与人做了侍妾!”
“公子何故咄咄逼人!这些事纯属无稽之谈!骘问心无愧!且他们俱是我韩骘的亲眷!私以为,这不过是我韩某人的家事!不劳公子费心!”
韩骘昂然无畏。
皇甫长风并未看他,站起来转过了身,背对着他,冷冷地挺着脊。
“家事?大人的家事就是大义灭亲,先杀韩文石,然后关押了韩奇,再献上她的妹妹,如今眼见她在王府油尽灯枯,又毫无怜悯的弃之如敝履,马不停蹄地送上另外一枚棋子。呵呵,果然,大人有这等决断杀伐谋略,何愁将来不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或者是离稳坐国丈不远了!”
韩骘呼吸急促起来,他努力克制了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对方知道的底细太多了,他今夜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圣上?不不,应该不是,他脑海中这个念头一出,马上又否决了。他们也绝非是晋王之人,可他们又是谁派来的呢?
他一时有些发蒙。
“老夫倒是想请教公子,公子今日顶着晋王的名号无故闯进府中,对老夫横加指责,为众人鸣冤不平,难道公子,公子莫不是和当年燕王被杀一案有关联?”
宗正见韩骘死盯着皇甫长风,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他把剑尖在韩骘的脖子上来回挑了一下,恶狠狠道:“大人,公子今日是来问你话的,我劝你把他想要知道的吐干净,不该问的莫问!否则,你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令堂大人,宴席还没吃完,寿诞就变成了忌日!”
韩骘吃疼不已,他的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此刻已感觉出到血在往外一点点渗。但他很清楚自己绝非是两人的对手,但是也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他黯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老夫恳请大侠留下寡母的性命!”
“呵!对孤弱无半分慈悲!对至亲遗孤毫不怜惜!你竟然还有孝心?”
宗正说着又把那向下压了压,立时疼的韩骘伸手捂住。
皇甫长风看了宗正一眼,示意他收手。
韩骘深深的吸着气,他发觉宗正如此生气,更觉自己所猜无差。
“老夫如果没猜错,公子定是当年谋逆案所受牵连之后人,公子今日来可是为那阮氏报仇?不瞒公子,老夫若今日横尸于府,晋王与圣上必不会善罢甘休,公子早晚会被查出底细来。老夫死不可惜,只是可惜了,公子隐身保命数十年便要毁于一旦!”
皇甫长风听完,猛然转身。
那蜡烛的火苗闪个不住,摇摇欲灭。韩骘在忽明忽灭的烛火里没有看太清,只觉对方眼神灼灼,冰冷如铁,寒凉若杀。
“不错,我很想现在便杀了你!只是让你死有千百种方法,但让你现在就横尸于此实在是太便宜你了!我最后只问你,韩奇在何处?”
他突然一招鬼影穿风,韩骘还未反应过来,脖子已被皇甫长风的手紧紧卡住,颈骨几乎被捏碎,疼的韩骘满头是汗。
“他,他已经死了!......”韩骘吸气不已。
“死了?”
皇甫长风当然不会相信。离珠当日告诉过他,玉佩韩奇一直随身带着,两年来他并无音讯,如今玉佩却突然出现在玉姬房里,除了韩奇还会有谁?
“葬与何处?”皇甫长风冷冷又问,他松开了手。
“并无留下尸身。当日他被我的手下圈禁,守卫失职,着了大火,他葬身火海,被烧成了灰烬!”
韩骘抚着尚还完好的脖子,轻轻咳嗽着,有些悲凉。
皇甫长风静默不语,过了一会才道:“你好自为之,既然一心攀附晋王,就好好为你的主子筹谋,你这颗项上人头我今日暂且留着!”
“哪里来的逆贼!倒好大的口气!敢闯太守府!今日便让你们死无葬生之地!快去保护大人!”
房门突然打开,数十个侍卫鱼贯而入,石松在众人保护下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他试图靠近韩骘。
宗正低低问道:“公子,要活口么?”
皇甫长风淡淡道:“除了韩骘,一个不留!”
月下中天,有乌云遮盖了月华,昏昏暗暗。
看着院里横七竖八的尸体,石松在地上一点一点挣扎着试图爬到外面去,宗正一脚踩上了他的腰,低声道:“临安还有多少守卫,你最好快点召集,时间不早了,我们公子还要回去安歇!”
石松疼的已没有力气哀嚎。
韩骘一把抓住皇甫长风的衣角,就势跪了下来,“公子,公子放过他吧,你想要什么,韩某一定答应你!”
皇甫长风拨开了他的手,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要的最珍贵的,你已经把她送给了别人!”
韩骘猛然间醒悟,“公子是为了玉姬么?难道她真的是,真的是司马家后人?”
石松在门外听得,虚弱不堪地说道:“大人,他是,他是叛党余孽,我早说过韩玉奴来路不......啊!”
皇甫长风袖中疾飞出两枚穿云镖直扎入他的眼睛,石松立时便趴下不再动弹。
韩骘一屁股瘫坐在地,“我护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宗正剑指其咽喉,“老狐狸,如果不是你当日诱捕阮承恩,如何又有后来这么多变故!公子,莫要留他了!”
二人出了太守府,天已快亮了。
宗正还有些不解,他紧跟在在皇甫长风身边,低声道:“韩骘死有余辜!公子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如果他死在我手上,玉姬以后会很难过!”
宗正止住了脚步,想了一想,又快步跟了上来。
两日后,临安郡太守府中医者往来络绎不绝,太夫人寿诞当晚太守府被刺客血洗,韩骘突染恶疾,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众医官束手无策。
皇甫长风和宗正离开临安刚回到京都,临安却突然传来消息,韩骘染病第四日便被人刺死在了房内。
皇甫长风有些疑惑,他望向宗正,“你去查查,还有谁非要置他于死地?”
宗正去了几日,回来后直接去了药室,见四下无人,他回禀道:“属下此去竟遇到了晋王派去的人,很快便结了案。他们把夜宴当日我们血洗太守府并韩骘被刺死的事情都推给了章嘉。属下怕久在那里耽搁引起怀疑,便先赶回来回话。属下听闻章嘉与石松嫌隙已久,只是章嘉颇具才干,是韩骘最为器重的谋士,对韩骘也颇为忠心,这韩骘即使瘫痪形同废人,章嘉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听说晋王已上报了朝廷,不日将处斩章嘉满门。公子,晋王这次是不是太过于明显了!以晋王的智谋,他为何竟如此草率结了这案子?”
“呵呵,”皇甫长风倒笑了,“晋王殿下只不过担心再查下去,韩骘依傍他的事情早晚暴露给了龙椅上那位,他现在已不想再担任何罪名!既然韩骘死了,那边的人处理的越干净对他越有利!”
宗正恍然开悟。
“你再去查查韩奇,可吩咐暗影卫协助。”
“公子你是说韩奇没死?这件事是韩奇所为?”
“如果不是龙椅上那位刻意而为,对韩骘恨之入骨的便只有韩奇了!那个玉佩突然出现,就足以说明他还活着!”
“是,属下立刻去通知暗影卫,早日找到......”
皇甫长风听见了外面卓商羽的脚步声。他向宗正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卓商羽抱臂于胸,立于门外,他还在赌气。
皇甫长风推门出来,见他拧着眉头,淡淡一笑。
“前几日我来,你和宗正都不在,我今天特来告诉你一声,韩骘半个多月前突然死了。啊,就是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玉佩的玉姬夫人的父亲!”
他故意加重了玉佩二字。
他觑着皇甫长风,见他并未有任何特别表情,更加焦躁。
“我是特来来给大哥说一声的,不管你有没有去认亲。反正你事事都喜欢瞒着我,但是我卓商羽从不瞒你!”
“嗯,我知道了。”皇甫长风温和而从容。
卓商羽大睁溜圆的眼,狠厉地盯着他。
“大哥,这件事真的和你没有关系?听说那韩骘死前经脉错乱,头部重创,四肢瘫痪,形如中风,而这种狠毒却不致人丧命,又让人察觉不出来的不只有我们血宗的噬魂散么?”他翻起眼睛,阴阳怪调。
见皇甫长风不回答,他很不甘心。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血洗太守府而不一刀杀了他,却让别人钻了空子?”
皇甫长风嘴角分明扬起了笑。
“说完了么?”
卓商羽咬牙切齿吼道:“白长风,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