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只猫,在墙头上走动,我在墙下散步,看到它在墙头上的阳光里款款地走,它脚步那么轻盈,就算踩到了什么,也完全无声。墙头上有树叶、灰尘、阳光,也许都被它踩到了,但都没发出一点声响。当然以它洁身自爱的性情,可能尽量去避免踩到落叶。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只能看到它在墙头上走。
围墙已经很老了。有的地方倒塌了,形成一个缺口。对于围墙来说,一旦有了缺口,墙的意义也就崩塌了。没有倒塌的部分也在严重倾斜着。好像墙也如人一样,经过了一定年岁,必然会身体变形,体力不支,要向着大地和泥土倒下去。最终从土地中获得永久的解脱和安逸。
在这样岌岌可危的墙下走着,我有点担心墙会突然倒塌。可能风稍微大一点,再给一点点力,墙壁就轰然倒塌了。而且组成墙壁的砖块,是一块牵连着一块,一旦一处墙壁倒塌,就可能引发骨牌效应,全部倒塌。我不担心在上面走着的猫,因为它反应足够灵敏,身手足够矫捷,一旦墙壁突然倒塌,却是给了它一个展示身手的机会。
围墙下有一些花草树木。这些植物生长得都不错。有的树下安置了用来乘凉的藤椅。单单看上去就能想象到,如果坐在树荫下的藤椅里,可以心情不错地度过一个夏天。墙壁岌岌可危,墙下的树木花草以及藤椅,都必须面对这种岌岌可危。
就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老旧的围墙已经拆除了,而新的围墙也已建立起来。新围墙高了一截,直直挺挺的,威威风风的,你一点都不用担心风会把它吹倒。在这个破旧立新的过程中,原本在围墙下的设施也不免被殃及。乒乓球台,象棋桌,休息用的椅子,都跟着不见了。
想夏天的时候,我从三楼窗户往下眺望,还能看到雨后有人在那里打乒乓球,看到有几个人围在那里下象棋,打扑克牌。可差不多一转眼的功夫,已经是物是人非了。设施和人们没了,只有我对他们的印象还留在那里。
如果我搬来这里再晚几个月,恐怕就不会看到老旧的围墙,只会看到新围墙。也不会看到围墙下的设施和休闲娱乐的人们。也不会看到那只在围墙上款款走动的猫。
如果真是这样,我来晚了,看不到老旧的围墙,看不到那只猫,这是我的损失吗?如果不是一种损失,为何现在我会这样去想,这样去想就意味着我当做是一种损失。可能是阅历上和风景上的损失。
可大千世界,万物万象,哪里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在变化。我错过的何止是一堵老旧的围墙,一只在围墙上走动的猫。我只能说我遇到了什么风景,而不能说我错过了什么风景。我只能因为遇到的风景而喜悦,而不能因为错过的风景而遗憾。
我所错过的永远比我所遇到的要巨大得多。应该有许多猫在墙壁上走动,但我看到过的却只有一只。许多老旧的墙壁也被拆除掉了,但正好被我看到的只有一堵。我可以觉得这只猫遗世独立,也可以为被淘汰的老墙惋惜,但是我得明白,在无限放大的视野里,这些压根都不值一提。
就连我自己,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我觉得自己有才华有本事,正像许多人这样认为自己一样。我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和前途,正像大多数人也这样认为自己一样。我会恐惧、迷茫和焦虑,正像大多数人也经历了这些一样。
一面老墙被拆除了,它的曾经就只留存在一些记忆里了。那只猫在墙壁上走过,也只是在我这里留下了一个记忆。所有的存在到最后,不过留下些许的记忆。或长或短,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印象和记忆。你再怎么扑腾,也不过激起几朵小小的浪花。在时间和历史的长河中,你这几朵浪花,很容易被忽略被湮没被遗忘。
越往大里想,生命越像悲剧。越往小里想,还能有些窃喜。所以,我不再想老墙被拆除了,那只墙头的上猫从此不见了。我更愿意去想,那只猫在墙头上的阳光地里款款走着,它的身体被照耀得仿佛闪着光芒,那一刻它在我眼里真的非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