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年的军训很苦,而我尤其苦。
到我们那届为止,军训还是做得相当正规的。后来是因为别的学校军训出了意外,才变得越来越轻松。
日晒会有的雨淋也会有的,站个军姿十来分钟不许动是小事,被罚跑圈也是小事。
亏就亏在我早早被教官认识了。
军训前的衣服要自行购买,我抖了下机灵,向朋友借去。
我高三复读过一年,有朋友在大学城读大二,借个衣服不是难事。
衣服借到了,还给舍友借来一套,俩还历险似的老远跑到南亭买了双绿军鞋。就差个军水壶,怎么也买不到。因为新衣服是衣服连鞋子水壶一起卖的,没有单卖。
军训将至,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九月的太阳,毒得像眼镜蛇的吻。没有水在烈日下暴晒,我也没有信心是否能坚强的活下来。
于是便偷偷在裤兜带了瓶矿泉水,到了营地大家卸下水壶时候我就把矿泉水瓶扔到一边。机智如我。
第一二天算是混过去了。第三天,由于队列站得不好,一开始军训我们连卸水壶的机会都没,全体直接罚站。这样篓子就被捅破了,由于我当时是全班最不高的,被安排到了最后排,格外显眼。教官一看,我裤兜怎样鼓鼓的,就问我水壶哪去了。
我说忘了带。
他就说下次如果再带个矿泉水过来,就要我把整瓶喝掉。
到了中午,其实我也慎重考虑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带,理智告诉我,不带我死得更惨,所以还是铤而走险的带了过去,然后就被他捉个正着。
他一把把我拉出了队列,叫我一口把整瓶矿泉水灌下去。我当时也没别的选择,二话不说就大口大口的喝水,呛得我气都喘不过。
水总算喝完,我把矿泉水扔到一边,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可是那教官可就认识了我。
往后的日子我便得到了他额外的眷顾,比如其实我已经站得直直的,抬头挺胸,但他就喜欢双手掐着我脖子,按着肩膀往后掰。我可怜的肩膀硬生生被掰成反弓形。
然后有次我们训练场地正好对着高架桥,他要我们平视远处的桥,然后数有多少辆车经过。然后会提问一个人。
我专心数着,他走到我跟前指了指地下说示意我鞋带松了。我低头一看,哪有这回事,发现被算计了。再抬起头时候车已经跑过好几辆,心中暗暗叫苦。
然后他果然就问我咯,阿文,刚才过了几辆车。
我一点都不慌张,因为我有强大的后盾,那就是我的同学们!反正数数的是大家,只要大家跟我说出的数字是同样的,那就可以顺利通关了。
我提了提气,大声报数到:25!好让大伙都知道我说出的数字。
然后教官问:你们数到多少辆?
没想到大伙异口同声的说:32辆。
……
我知道彼此友谊该到尽头了。
接着大家在休息,我被多罚站了5分钟…
我们当时班还有个女的,就排在我旁边。她走路习惯就是大摇大摆那种,走军步也是这个模样。教官叫她逛大街。
跟她有种难兄难妹的感觉,她是因为军步走不好,我是因为缺了个水壶,就成了整天被捉弄的对象。每次我俩被捉弄了,也只好相互对视一笑。
大学四年,虽然军训后就分班了,人家都叫她阿玉,我每次见到她都是叫她逛大街,每次叫她名字都特别想笑,想起曾经吃苦那段日子。
我们那个教官其实很好,就是有时有点调皮,善意的恶作剧谁都能接受。该训练就训练,该休息还是按时给我们休息。隔壁班那个教官嘴脸才叫恐怖,那时小胖还在隔壁班,因为长得圆圆的样子可爱,早早被教官盯上。每次休息遥遥见到小胖被请了出来,又是唱歌又是伴舞,被虐得体无完肤。心中得暗暗感恩上天对我的眷顾。
但还是有种被命运左右的感觉,我们每天早上6点集合,一直晒到中午12点,中午睡个觉又继续晒,晚上也要训练。无休止的站军姿,练军步。
同宿舍的另外两个被抽到表演方块去,开始了晚出早归的幸福生活。他们消防方块每天就训练那一个多小时,其余时间就是坐在那休息。据说他们教官还经常叮嘱他们,要往树荫下坐,别晒到了。
我内心流下悔恨的泪水。
同时为了扭转这种天天被捉弄的关系,我作出一个很大胆的举措,就是每到休息时间,我就跑到列阵好的水壶堆上把教官的水壶给挑出来,恭恭敬敬拿到教官前,大声说:教官,喝水!
刚开始他挺诧异的,后来就习惯了,再后来俩竟然成了哥们。有天他私底下对我说,你表现好一点,以后我帮你争取个军训积极分子。
有那么一两个时刻,我会觉得我的大学会有一番大作为,比如做全院风云人物之类,这算是那么一个时刻。
就在他跟我说了这句话的第二天,学校说重新编排方块……
我被安插到其学院的分队里去……
我再没见到过我那哥们般的教官……
还有那军训积极分子的称号…
造化弄人…
军训后半段,我总算买到了水壶,自己显得不再另类。军训汇演那天,我在水壶上刻上我的名字,打算军训完有机会的话就送以前教官一个纪念。
没想到历来规矩是教官不留联系方式,在汇演结束那一刻他们就悄然离开。
九年过去了,水壶还收藏在家里。每当拿起那个水壶,轻轻一摇,总能倒出满壶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