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在连队做保管之前是电工,自从接管了这项在旁人眼里无疑是个肥差的工作后,晚上常常在家拿着一摞摞单据记账、对账。父亲的心血没有白费,到了年底局里来人盘库,不但没有亏损,而且还有盈余。
这结果不禁让局里供销部的人没有想到,更是让别人直呼傻到了家。要知道连队库房在这之前从来都是亏损的。父亲倒是不以为然,相反,他老人家竞有些自鸣得意。这至少向那些最初担忧过,只有小学文化父亲的人证明了,他是足以胜任这项工作的。其余的,在我父亲看来并不重要。
母亲那时早已不再工作,除了照顾我们的日常,另外还在我家院里开起了一个小小的饭馆。前来吃饭的无非就是些连队的单身汉和驻地部队的子弟兵。而我当时的心思,母亲并不知晓。
自从跟张宸宇跳过那次舞之后,我们的相处越来越自然了。但凡再去跳舞,我们都会一起跳好几支曲子,尽管还是不怎么说话,但那份默契已让我足够安心。
可好景不长,很快秋收工作开始了。除了赶上下雨天,平常的时候舞厅是不开放的。这样一来,我们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幸而有了母亲的饭馆,隔三岔五我总能在下班回家后,看见张宸宇他们在我家吃饭。
以我的性格无论内心有多么渴望见到他,但真正见到了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恰巧,我遇上的张宸宇跟我的性格是相似的。加上我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我的爱情并未如我想象的那样如火如荼地进行。
就在我饱受思念之苦的有天下午,我和英子刚从粮食场上下来,正往门口的值班室走去,就看见张宸宇和另外一个人从大门走了进来。我们当时都戴着防尘风帽,浑身上下全是尘土、草屑 ,那样子相当狼狈。想躲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我心想包裹得这样严实,他应该也认不出,就假装没看见,硬着头皮进了值班室。
后来,我猜想张宸宇那天应该是借口找工具,实则是特意去粮食场上看我的。想来于他那样一个性格腼腆的人,做到那样,已经算是鼓足了勇气。如此,想必那天的结果,他的沮丧程度也是不次于我的。
没过几天,发生的一件大事,让我终于为我的爱情往前迈了一大步。
有天早上,上班没多久,张班长就急匆匆走来把我和英子叫走了。我们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但看到班长紧张的神情,也没敢再问。直到出了场院的大门,他才开口说话了。
“你俩赶紧去王梅家,那丫头喝药了,一会儿连队派车要送到场部抢救。”
“啊 ?”我俩吓了一跳,相互看看还在愣怔,张班长急了,催促道:“快点!赶紧去”
说完,张班长跑着去了连队办公室。
我还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心脏咚咚狂跳一路小跑着往家赶。
等到我哆嗦着换了工作服,到王梅家的时候,看见指导员和张班长已经在那儿了。王梅嘴角泛着白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妈正被几个婶子搀扶着哭的声嘶力竭,不时昏厥。
“赶紧装个热水袋,脚已经没有体温了!”王梅身边的卫生员大喊。
王梅父亲手忙脚乱去找热水袋,好一阵也没找着。
“热水瓶也行!”卫生员的声音都变调了。
热水瓶被放好后,我们七手八脚把王梅抬进了吉普车。车子一路狂奔,等到了医院,王梅被抬下来的时候,她身下的褥子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被尿水浸透了。看到这一场景,王梅的父亲嚎啕大哭。我尽管不懂,但这样子足以说明王梅的情况很不好。
幸运的是,经过抢救王梅并无大碍。只是匆忙间因为那个热水瓶太烫,把王梅的脚后跟烫掉了一大块皮,那猩红的皮肉看上去实在是触目惊心。
当王梅醒过来的时候,她的父亲已因血压高到180mmHg,在旁边的病房里正打着点滴。
王梅看见守在床边的我和英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紧接着她的眼泪如小溪般流了下来。
“你再怎么也不能喝药,多傻呀!”英子忍不住,语气柔和地轻声埋怨道。
“是呀,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我说的是真心话,亲眼目睹王梅从全无意识到终于醒过来,我实实在在体验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王梅在急救室被抢救的时候,我告诫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决不能这样做。
听到我们这么说,王梅这才止住了哭泣。给我们讲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王梅的母亲一直不同意她找蒋立峰,为了让她死心。她妈私下去找了蒋立峰,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总之蒋立峰向她提出了分手。
王梅去找蒋立峰问个明白,蒋立峰都避而不见。直到半个月后,当王梅把正在打针的蒋立峰堵在了牛棚里,蒋立峰这才告诉她,自己有了另外喜欢的女孩,他们并不合适 。
于是她一气之下就喝了药。
“那你还是糊涂,你明明知道蒋立峰不见你是因为你妈找了他,你还喝药?”我觉得这完全不像是王梅的性格。
“其实,是我也觉得他心里有了别人”王梅悠悠地说了心里话。
我和英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好面面相觑。
一个星期后,王梅出院了,我和英子也回到了连队。王梅的事情对我的内心有了不小的触动 。如果我能有王梅一半的勇气,我跟张宸宇的关系应该也会有个明确的结果。
我打算主动出击了。
想到张宸宇他们团部的车经常会上临近县城采购物资,我想出个办法。把我那块不准时工作的手表拿给他,让他在县城修一下。这样一来,他必定得还我,或许在还我手表的时候,顺带会给我塞张纸条也不一定。
这么一想,我差不多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欢呼了。终于,在一个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我们关了许久的舞厅再次开放了。那晚趁着跳舞我把那块手表给了张宸宇,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我激动地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十几天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我不禁有些着急了。
终于,在一个晚上大概九点多的时候,我听到了院门被敲响的声音。在父母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我已经奔去开门了。敲门的人果然是张宸宇和王国利。
“你的手表没有修好 ”张宸宇举着我的手表结结巴巴跟我说。
“没关系,估计也是用的时间太长了吧!”我尽可能为他寻找手表修不好的原因,好像那表修不好才是正常的。
借着院里的灯光,我清楚地看见举在他手里的,除了那块手表并无他物。我很有些失望地接住了手表,想请他们进来,可又想到已经很晚了,只好道了谢任他们离去。
我颓然地进了屋,对于母亲狐疑地问话,也懒得解释,推说累了,就进了里间上了床。
躺在床上,我仔细端详着这块被张宸宇带了数日的手表,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被他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体温。
我开始后悔,那天真该写个字条跟手表一起给了他,那么今天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我后悔我使足力气,好不容易挥出去的这一拳,又这么软踏踏地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