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北京还不十分暖和,清晨还有些春寒料峭。
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北京街头一个十字路口东南角的便道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面朝南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穿着黑色的风衣,衣角被晨风轻轻吹动,似乎在昭示着他的年轻俊朗和一腔愁绪。与他面对面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她穿着一件米色的半长风衣,在她的右腋下拄着一支发亮的不锈钢拐杖。借助拐杖的支撑,女子站立的挺直,显示出一股超乎常人的坚毅。
正值早高峰时间,马路上车水马龙,便道上不时有行人匆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俩好像根本就没有理会到过往的行人。他们只是四目对视,默默无语,如同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一样。如果时空能够静止,他们会就这样面对面站成永恒。
虽然他们的举止有别于其他的行人,但是并没有引起人们过多的注意,即使有人向他们扫过一眼,也会立刻把眼球挪开,看什么呀看,不过就是一对母子在等候什么呗,很一般的一个场景,一点也没有让人过分关注的地方。如果真有无所事事的人对他们多看两眼深究一下,也只能觉得如果他们是母子,那个男孩的年龄显得稍许大了点,这也无可厚非,谁知道那女人是不是早婚早育呢。
事实上北隆和子郁真的就不是一对母子。此时此刻他们正在道别。
谁也不想再说什么,谁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再多说一句就有可能引起海啸般的心潮浪奔,就可能把两人黏在一起。可是这又是断断不可能的。他们的感受超乎寻常,理智更超乎寻常,在彼此能听到呼吸的距离里,他们用鼻息呼唤着对方感受着彼此,把人性中最本真的东西传达。
这无言的道别仪式不知持续了多久,忽然子郁的耳旁传来了轻微的声音,声音很低沉满含忧郁:
“大姐,真想多和你在一起,真想多为你尽点力......”
子郁原本抬着头望着北隆的眼睛,北隆高高的个子,子郁必须抬起头才能看着他的脸和那清秀的脸上的那双满含离情别意的眼睛。听到北隆的话,子郁的眼眶里唰地一下涌出了热泪,她倔强地抬起左臂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北隆的双眼,北隆迎着她的目光说道:
“我该走了,真的该走了,保重啊,姐姐!”
北隆说完,就开始往后退去。他眼望着子郁,只看到子郁的眼泪疯狂流淌。他退了一步又一步,一步比一步退得缓慢,当他终于退到了街角的拐弯处时,猛地一个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东方玩命地奔跑而去。
当北隆开始后退时,子郁只顾热泪奔涌,整个人都失去了感觉,她一动不动地撑着拐杖站立着。以这种姿势送别北隆,留给北隆的印象该是何等深刻,他的子郁姐姐就像是一尊雕像刻在他的心里。
北隆转身之际,子郁如梦方醒,她赶紧向前走去,无奈撑着拐杖的她心中急切脚步凌乱,往前踉跄了几步,几乎摔倒在地,她拼命站稳,重又蹒跚往前冲去,等她冲到了北隆消失的拐弯处,向着北隆奔跑的方向望去,北隆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阳光照耀的泛着银光的马路尽头,一个嵌着金边的年轻背影永远定格在她的脑海里。
北隆走了,子郁哭了。她站在北隆消失的地方,双眼直视他奔跑的方向,不知道过了多久。北隆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进了漫漫征途,
子郁返回家中不管不顾,趴到床上放声痛哭。哭过之后,子郁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她早就知道北隆要走向远方,走到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他早就告诉过她了。可是当这个时辰果真到来的时候,子郁却着实接受不了,倒不是因为北隆要离开她,她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顺理成章的聚散离合,她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要是北隆真想离开她,她是不会这么伤心欲绝的,她还会替他高兴呢,因为她多么希望北隆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呀。如果北隆没有特殊使命,如果这个特殊使命没有生命的代价,即使北隆离开了她,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子郁也不会哭的这么伤心了。不管子郁有什么样的心情,她不可能因为北隆的离开而置家人于不管不顾,要知道还有一家子人等着向她要吃要喝呢,该干的事情还是要干。她呆呆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草草地为家人做了一顿午饭。她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象征性地胡乱吃了两口就撂下了饭碗。吃过饭,子郁又开始心绪不宁起来,北隆的影子老是在她眼前晃动,她想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住所,她想他中午吃了什么饭,她想他换上了什么样的衣服,她想他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她时刻都在想北隆会不会有什么不测,想的她都有点疯狂了。下午,子郁想自己总是在家里呆着除了郁闷就是烦躁除了伤心就是落泪,她该找点事情做才对。应该干什么呢?她有些茫然。想着该做点什么,她走到了书桌前,桌子上摆着一张通知,看到这张通知她才想起来要去给儿子交奥数训练班的学费了。子郁的儿子轩儿正在上小学五年级。他和北隆都是属马的,只不过北隆比轩儿大一轮。轩儿上的奥数班是区教育进修学院举办的,每年都要从全区的小学三年级学生中选拔一批,采取学校推荐,学院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招收学生,能够考上这所奥数班的学生也算是各个学校比较出类拔萃的孩子了。尽管收费不菲,家长们全是连磕绊儿都不打就如数奉上学费。子郁看到儿子的缴费通知,心情好了一点。轩儿上的奥数班采取的是考分淘汰制,考得最好的上一班然后依次类推。轩儿入学的时候是四班,然后是一次比一次考得好,这次终于考进了一班。子郁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都快下午两点了,再一看通知,今天已经是缴费的最后一天了。她赶忙拿上钱,拄着拐杖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