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个冬天会很冷,可是天还未冷,幺爷爷确诊为肺癌晚期的消息让我们整个大家族都觉得异常的冷。如果天气真的更冷了,他子女们的心该靠什么来温暖呢?
听到幺爷爷不适的消息时,我们家人不敢也不愿相信,因为半个月前幺爷爷还特意因为父亲的事而到我家来了。因为幺爷爷是那么好的人啊,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么。可是无风才不起浪,住院的消息是真的,身体不适的表现是真的,还在市医院的时候,父亲打电话问候,幺爷爷的第一句却是:“你的事怎么样了?”父亲说:“我问问您怎么样了?”幺爷爷轻描淡写地说等结果,如果真的被确诊,就不用治了,然后继续关心着父亲的事。
幺爷爷是爷爷辈中最小的,总记得爷爷们说,本来我家也会有台湾的亲戚的,那个人就是幺爷爷的父亲,原是国民党人士,但是在撤退的时候因为舍不得刚出生的幺爷爷,所以在折回来看一眼的时候被抓住了。虽然没有了远方大亲戚,但是我们一大家族走了五代,还是一样的延续着团结的优良传统。因为有幺爷爷和爷爷这样的支柱存在。
幺爷爷当了一辈子教师,辛勤耕耘,培育了一园又一园的鲜花,桃李满天下,虽然我没有做过他的学生,但是也知道他深受学生爱戴,而且在教室队伍中有一定权威,直到后来撤校,退休。退休后本该过着轻松休闲的日子,可是他还是需要操很多心,一个八旬老母亲在家,他放心不下;一个家族的人在老家,他希望他们能互帮互助;还有自己的子女,不管子女成年到什么程度,都是父母的牵挂。他的大女儿本来生活不错,女婿工作好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外孙,可是到中年却走上了离婚的路,作为老人家,对于这种事刚开始总是难以接受的;二女儿学习好,工作也好,只是性格内向,嫁了个比自己学历低的高中同学,没有在幺爷爷的预期之内,虽然现在生活好了,但是当年也是叹了多少气的;小儿子一直在身边,子承父业,可是工作平平淡淡,或许因为依靠着老父亲,所以给人感觉并不是很懂得自己肩上的责任。几年前,还听到幺爷爷在我家说起为叔叔工作担忧的事,我当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幺爷爷是爷爷辈中最有学问的,见过世面,也是最会说话的,所以很多事都需要爷爷出面,叔叔们的大学专业,毕业去向,叔叔们成婚事的提亲,谁家起房子的设计和规划,父亲从代课教师到村干部的转换,谁家办大事,都会跟爷爷商量。爷爷本姓何,后来他的母亲改嫁到朱姓人家,加上幺奶奶的娘家,他一个人需要操心三边家庭,操心得多,自然就受累,还要受埋怨,可是他依然这样操劳了几十年。
为谁辛苦为谁忙,可是幺爷爷很在意的男孙这件事却没能达成,作为农村出生的老人家,心中至今是遗憾。我跟爷爷说那就让幺爷爷把这个作为一个念想吧,正好现在二胎开放了,让他靠这个意念多撑几年,爷爷也说怀孕这个事也不好说,想来也是,人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好像也不容易怀孕,唉!
或许人确实对自己的身体是最了解的,还记得幺爷爷到我家留宿的第二天,妈妈就说了爷爷好久不到我家住了。还记得大爷爷在诊断出肝癌前夕也是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也正因为人有情,人才不能像草木那样春生冬灭,安然经历四季。人总有太多的不舍,所以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很大异常时,总会选择回到出生的地方好好待一待,也期望落叶归根。
我说幺爷爷不值得,为这么多人操劳了一辈子,自己还没好好享受呢,我说人还是多为自己吧。爷爷说,人生一世,也大概就图个念想了。是啊,有人可以活在当下,也有人总是瞻前顾后;有人会为自己,也有人就是选择为身边的人奉献,即使累,但他们也乐意。幺爷爷,自然会是我们一直念叨的人,连老家的人听说了都个个感叹,然后说爷爷是个好人。人这一辈子,得到个好人评价怕是也不容易。
我说父亲,你以后要少抽烟了。父亲一会说等幺爷爷确诊了他就戒烟,一会又说别说风就是雨的,哪里都是烟的事。我说就算不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抽到不停咳嗽自然是不好的。我说你要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父亲说我把你们抚养成这样了还不负责任啊。
在长辈们眼中,将子女送读完婚就是他们最大的责任,原以为事毕他们就可以轻松些了,但是他们还是在拼命,因为不想给子女添负担,想要自食其力,也害怕子女顾不上他们,可是他们不知道接下来就是子女们的责任了—养老、送终,做子女的希望他们能少做一点,多享受一点,身心健康。
爷爷听了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嘛,父母也不能陪你们一辈子啊。我说就算要散,我还是希望能散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可是,这一天终会到来,幺爷爷最后会因病逝世,我的爷爷和父亲最后也会离开,或许很突然,或许可以让我们有一些准备。只是最后生命逝去了,他们的精神还会长在,大家都会感念幺爷爷的好;他的子女们会继续深爱他们的父亲;爷爷们乐于助人、团结一致、守护家族的精神叔叔们已然继承;我和我弟也一直以爷爷和父亲为荣,他们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只是,人生无常,唯愿安康。越长大越发现,平安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真的都是浮云。越长大越发现失去变得越来越容易,新闻每天上演的生离死别就不说了,身边突发的意外也让人猝不及防。所以好希望长辈们都能自私些地只关心自己和自己的身体,不要说人生无憾,如果真的要面临失去,谁都会有憾,而对于活着的人,这种遗憾和伤痛会是一辈子的。到现在,大姑不管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提到大爷爷,她仍会控制不住的落泪。
高龄的人逝去在农村叫享福,可是再怎么高龄,对于亲人都是一种失去。
当然,还希望经历过的人最后都能像奎妮的邻居那样。亲人逝去的伤痛是个坑,刚开始我们都会掉落其中,可是时间久了,我们知道那是个坑,最后有能力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