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说错,能说出这样的话,才是博雅。正因为博雅是喜爱春天的人,才不忍心看着生命消失,即使是那生命中带着邪恶的部分。所以,博雅真是一个温柔的好人啊。”
……
“可是,不是听说纪兵卫临死的时候嚷嚷着有女鬼吗?”
“真正的厉鬼来自人心,来自纪兵卫那颗因为作了恶而时刻恐惧着的心。”晴明揭开了最后的谜底。“正是这样的心把他自己带进了地狱。”
这里,是夜色笼罩下的平安京。
黑云遮住了月亮,连星星也看不见。远处的宫殿依然闪着彻夜的篝火,将庭院照耀得如同白昼,看得见影影幢幢的人们来往,隐隐有笙歌笑语传来。然而除却这一处,其他地方都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钻入耳中的也只剩下病患痛苦的呻吟,小儿惊恐的夜啼,以及一两声低哑的犬吠。
平成太在城墙边漆黑的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打着酒嗝。对于一个落魄的武士来说,没有比酒更好的朋友了,尽管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很少能得到足够买得一醉的金钱。
突然之间他站住了脚。在他的身后传来一丝细碎的声响,听上去有一点诡异。
“什么人?!”他拔出了刀。
要说平成太,可是出了名的大胆。少年时他曾和一帮朋友赌赛,独自一个人在坟岗上待了一夜,第二天大家去找他的时候,他的呼噜打得正起劲呢,所以他有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声音停住了。
“喂!”他又叫了一声,这一次能够听出带着酒意的怒火。
“敢在平家老爷的面前装神弄鬼么?快给我滚出来!本人可是数一数二的武士!”
“扑通”一声,一个黑影跪在他的面前,“饶……饶命……”
平成太定睛看去,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被灰尘涂抹得看不出年龄,看样子有点像乞丐。
“啊哈,果然有作奸犯科的鼠辈!快说,你这样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武士举起了手中的刀晃了晃,威胁道。
“并没有跟着大人,”那人磕头如捣蒜。“不过……不过刚刚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女人……正好大人经过,心里一慌,所以……”
“女人?”平成太眯缝起眼睛。
“是……是死了的。好像是个有身份的女人……”
“在哪里?”平成太喝道。
那人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向东边一指。平成太走了过去,说实话,即使是素来胆大的平成太,此时此刻心里也有点发毛。
地上有一个黑影,果然是一个女人。此刻天上的云已经散开,露出一丝弯月的微光,正照在她惨白的面孔上。她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无神的眼睛直瞪着天空,身上穿着华丽雅致的淡紫色绸衫,不过此时此刻绸衫已经褪去了大半,腰部以上的胸膛和乳房全都暴露在外。漆黑的长发披散着,映衬着白色的肉体,看上去分外触目。
平成太转过头,一把揪住了想要逃跑的乞丐,凶神恶煞地吼道:“你这无赖!你是想剥掉她的衣裳换钱,对不对?说不定就是你杀了她!”
“不……不不……”乞丐的嘴唇已经在哆嗦,“我没……”
“还敢狡辩!”平成太站起身来,从刀鞘中抽出长刀,运足力气劈了下去。乞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刀锋从肩头起劈成了两半,尸体倒了下去。
“嘿嘿。”平成太冷笑了一下,“对报信的人做这样的处置,有点于心不安哪。不过,送上门来的财路,回绝了是会得罪神灵的。”
他蹲下身来,开始毫不客气地翻检女尸,随后便看见女人的右手紧握着——掰开那只手,有微光闪耀,那是一块勾玉,通体透明,白色中隐隐泛着碧色的光,看得出是用上好的材质制成的。
平成太眼睛亮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地,他将勾玉一把夺过。 “
用这个,至少可以换取三顿酒钱了吧?”他放肆地大笑起来。月光下他的脸孔看上去有几分狰狞,好像鬼怪的模样。随即,他将勾玉揣入自己的怀中,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女尸仍然大睁着双眼。乌云聚拢来,连最后一丝月色都看不见了。千年之前的平安京重又陷入地狱一般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