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不浪逛一场，多负春光。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游褒禅山记》王安石
在我20岁的时候，我写过一句座右铭：脚在地狱，眼在天堂。
那时候梦想的地方是无垠大漠夜晚的银河，纯白雪顶下的漫天云杉，极茂密深邃的长白山山脉，还有最北的极光和最南的企鹅。这些地方无一例外，都不是轻车裘马便可轻易抵达之地，都要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和孤独的求索，肉体不可避免要受好些罪孽。但这些地方无一例外又是极美的，几下思索，可不就是“脚在地狱，眼在天堂”吗？年少的憧憬，说不清是对至臻美景的向往多些，还是对这番经历苦难的仪式感渴求多些，总之这句话缺了上半句或下半句都不行。
后来我跟着文化行者去泸沽湖的时候，我们除了上课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田野调查。每天下了课，孩子们背起书包回家了，我们开始在达祖这个静谧的村落里挨家挨户的探访，听上了年纪的叔叔奶奶细细讲述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个村庄、这个民族以及它的东巴文字发生的故事。川西的日头很晒，穿行在地头田间的我们都戴了大大的遮阳帽，就这样二十天下来，我们都黑了三个色度，但那些亲自去问去听来的故事，讲述时大伯阿妈眼里的光，珍藏在家里的种种旧物，都是单一看文字比不了的立体感受，和着那个夏天的阳光一起，永远的镌刻在我们一行人的心里。不得不感叹田野调查这个名字起的真是恰如其分，田野与调查，相辅相成。
昨日，我们一行人用脚步丈量了20公里的春天。这南方山野可比北方活泼多了，刚到春分，就山花遍布翠色葱茏，迫不及待明晃晃撒你一脸春意，成片的油菜花田还没欣赏够，下一个转角就调皮地钻出几丛桃花，娇笑着舒展妩媚，端的是春光无限，欲说还休。若嫌这株株丛丛单调，眼光一挪就是饱满的楝果，星点的车轴草，挤挤挨挨露出小脸的点地梅，满目绚丽，应接不暇。可绕过山头，春色一下沉静了下来，翠色抽直了新竹，荡起了柳梢，还爬满了河岸和古桥。虽不鲜艳，但那无处不在的勃发的生命力铺面而来，自这儿过一遭，肺里便吸饱了精气神……虽然一天下来脚步虚浮，腰酸背痛，但这一路不时遭遇的种种惊喜，让人甘之若饴。这些美景妙物，伴着每一个艰难迈出的脚步和蒸发落地的汗水真真切切地印在了脑海中。因行走在地狱，便更像天堂。
不知以后什么时候会把年少的梦想之地一一走遍，但我想，这矛盾而美的行走哲学，已然属于我的灵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