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乖乖地坐到了火塘边,兴趣从画画转到了手里的“木子枪”上,南方竹子特别多,这种木子枪就是用一截拇指大的竹子做成的,两端的节削掉,做成一个空的柱状,然后再把一根小的竹子刨到刚好可以放进大竹节的大小,要发射的时候在大竹节的两头分别塞上一颗“苦楝子”,接着用力地把小竹子捅进去,前面的那颗“苦楝子”就会被发射出去,这些子弹一般都能够射出去三四米,是男孩子最喜欢的玩具。
阿朵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厨房,将后门也关了起来,接着她又把水缸挪到了门后边。
做完这些之后,阿朵才长舒一口气,做到了阿昌的身边,阿朵之所以那么小心,倒不是担心有坏人,少数民族村寨民风淳朴,与世隔绝,来个外人全村都会注意,社会越简单,有时候治安反而会更好。阿朵之所以那么小心,主要是担心的是一种动物——黑熊。
虽然少数民族也喜欢打猎,但是这种打猎是一种食物链上正常的捕食,就像狼抓兔子一样,所以那个时候还没有对黑熊造成毁灭性的打击。阿朵虽然没有见过真的黑熊,但是关于这种可怕动物的故事她可听得不少,特别是这两年,阿朵经常能够听到阿爹说哪家哪家的木薯和玉米又被黑熊拱了。黑熊一般是不会进村的,但是现在是春天,正是黑熊对食物需求最大的季节,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阿朵记得在寨子最下面有一栋破旧的木楼,里面住着一个疯了的男人,据说在几年前的一个春天,也是这么下着蒙蒙的细雨,一头黑熊误打误撞上了木楼,蹲在墙角呼哧呼哧地偷吃红薯,男人听到声音,就从里屋里面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黑熊,但是在黑暗当中,他以为家里面进了贼,拿起锄头就敲了上去,这下子就激怒了黑熊,黑熊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一爪子就刨在了男人的脸上,男人的半边脸带着一只眼珠就被抓了下来。
幸好邻居听到了动静,带着人冲了进来,好不容易才把黑熊赶了出去。男人昏迷了三天三夜,村子里面的鬼师公也跟着忙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早上才醒了过来,整边脸火辣辣地疼,他感觉无比地口渴,挣扎着用水瓢舀起一瓢水就要喝,可是还没喝下去,他就“嗷”地一声叫了出来,接着就彻底地疯了。原来黑熊的那一爪子硬生生将他的一张脸全部撕掉了,露出白森森的颧骨,脸颊只有全是暗红的肉,白惨惨的牙齿直接露在了外面。阿朵每次一见到这个疯了的男人,远远地就绕开了,更别说从那栋屋子里面经过了。
阿昌摆弄一下手里的木子枪之后,抬头对阿朵说道:“姐,今晚能不能挖点酸肉吃,我想吃肉了。”
阿朵看着眨着大眼睛的弟弟,爱怜地说道:“好,待会我给你煎酸肉吃。”
“好,”阿昌拍着手说道:“姐姐,你说三姐明天什么时候才会到哦?”
“起码要到中午吧?”阿朵说。
阿昌说道:“那我们下午就去塘里面摸鱼。”
阿朵看着兴奋的弟弟,笑着哄道:“好,晚上我和三姐给你做酸汤鱼吃!”
“好!”阿昌欢呼了一声:“阿姐,我们来玩抛子吧!”(抛子是山里孩子玩得最多的一种游戏,玩法和北方抛猪骨差不多,但使用的是圆润的石头。)
虽然阿朵平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孩子,听弟弟说完,她就从墙角拿出了几颗石头,和弟弟在地上玩了起来,石子落在木板上面的“咔咔咔”声音,一阵阵地在屋里回荡,显得格外地清楚。
玩了一会儿之后,阿朵突然听到了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
“姐,怎么了?”阿昌疑惑地问道。
“嘘!”阿朵把手放在了嘴唇上,让弟弟安静下来,可是她听了一会儿之后,却发现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阿朵听了一会之后,对弟弟说:“没事儿,好像刚才听到有人在上楼梯?”
“姐,你听错了吧,我怎么没有听到?”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阿朵自我安慰道,说着又和阿昌玩了起来,可是和刚才一样,每一次石头落在木板上的时候,阿朵似乎都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可是她一停下手里的动作,声音却又听不见了,来来回回几次之后,阿朵的手里的失误越来越多。这倒让阿昌不满意了起来,他堵着嘴巴对阿朵说道:“姐,你怎么了嘛,也不好好玩?”
阿朵说:“我总感觉有人在上楼梯。”
阿昌把石头抢到手里面,不在乎地说道:“你肯定是听错了,是楼下的猪在拱栏吧,以前不也是这样嘛。”
“声音好像有点不像啊?”
“肯定是你听错了,你是不是玩不过我,故意那么说的。”
阿朵听到这可就不愿意了,她玩抛子在村里可是所有孩子里面最厉害的,她说道:“谁玩不过你了,我们继续!”毕竟还是个孩子,阿昌的激将法很快就在阿朵的身上起了作用,她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了游戏上,竟然渐渐地将刚才奇怪的声音扔到了脑后。
两姐弟玩了个把钟头之后,瞌睡就一点点地上来了,阿昌打个招呼之后,就哈欠连天地走到房间里,躺在床上睡了起来,阿朵把石子收起来之后,也走进了房间,打算睡一会儿,在踏进房门的时候,阿朵想起来煤油灯还没有灭,打算出来把灯灭掉,可是还没有迈开步子,就突然想起了对面上坡上那个黑影,还有刚才奇怪的脚步声,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熄灯,虽然煤油灯不亮,但是有点光总让人的心里面踏实一些。
阿朵走进房间,倒头就睡了过去,但是这一觉阿朵睡得并不踏实,她梦见寨子下面那个疯子的站在对面的山坡上看着自己,口水顺着大牙的缝流下来,他阴测测地笑,那张烂脸的肌肉不停地抽搐,阿朵想把窗子关上,但是却怎么也动不了,接着楼梯上又传来了咚咚咚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还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
“啊——”阿朵喊了一声,从梦里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
阿昌揉了揉眼睛也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对阿朵说道:“姐,你怎么了?”
阿朵摸了摸阿昌的脑袋,看了看漆黑的房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儿,姐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哦,姐我饿了!”阿昌说道。
“好,那我们去做饭!”阿朵说着就把被子掀开了,一阵阴风突然从里屋吹来,阿朵打了个哆嗦,接着她就听到外屋传来了咚咚咚声音,没错,这次她绝对没有听错,有人,不对,是有东西正一步一步朝楼上走来。
这次不只是阿朵,阿昌也听到了声音,这个时候整个房间漆黑一片,阿朵透过木窗棱朝外看去,发现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已经全黑了,房间里除了里屋透出来的一点灯光之外,什么也没有。阿昌怯生生地看着阿朵,问道:“姐,好像有人上楼了。”
阿朵安慰地说道:“没事儿,可能是隔壁的三婶。”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是阿朵自己也不相信,如果是三婶的话,没上楼就会喊他们名字的。
阿朵咬了咬牙之后,下定决心对阿昌说道:“快起来,我们去看看是谁,来,把衣服穿上!”
“姐……我怕……”阿昌小声地说道。
阿朵说道:“别怕,有姐姐在,没事儿的,我去开门,你起来把煤油灯拨亮点!”阿昌只好一边点头一边穿衣服。
I/�y�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