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的喋喋不休

      谎言重复一万遍也就成了真理,同样的,有时候偏见之谈说的多了便容易以偏概全,对此,可怕的不是传播偏见者的深信不疑,而是到最后处在事件中心的被偏见者也信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各大头条便开始被“逃离北上广”这五个字频繁刷屏,一时之间,以北京、上海、广州为代表的一线城市俨然成了虚华、挣扎与无奈的代名词,仿佛这里只能是是天堂与地狱两个极端名词的组合,来不得一点点折衷,除非你足够幸运,否则所有的努力只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而于此相对的,家乡这个名词也被渲染的分外美好,无论这个家乡是在二线、三线、小镇还是乡间,统统被描述为田园牧歌般的诗意,仿佛只要回乡,生活便可从此安逸,再也不需要奋斗。

      在现实生活中这番言论也被侃侃而谈,每次听到我都忍不住想翻白眼,倒不是因为话说的太离谱儿,只是说出这些话的人往往并不是那些真正在北上广打拼、对这种生活有着切身感受的“当局者”,反而多是从未在一线城市生活过甚至从未去过的“旁观者”。

      我就是这样一个被挣扎的“当局者”,毫不例外,我的身边也围绕着一群喜欢随意评判别人生活的“旁观者”。

        我是2015年大学毕业的,毕业的时候我23岁,在过去的23年里我都从未真正的离开过青岛,倒不是觉得这种状态多差,只是有些遗憾,我想花个一两年时间去一个不一样的地方看看。因此,在身边的同学都忙着考公务员考教师资格证找实习的时候,在舅舅发动整个家族那点可怜的人脉为我的未来出谋划策的时候,我小声的说,我不想考公务员……我想出去看看…我想去上海…

       我清楚地记得那晚上我说出这句话后,满屋子热火朝天顿时冷了下来,大概有那么三秒钟,房间里静到让我产生了一种耳鸣的感觉,说实话,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真要把自己的决心公之于众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我偷偷的瞄了一眼爸妈和舅舅,爸妈因为事先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此时脸上并没多大的表情,只是挂着些无奈又歉意的笑。

       舅舅则是少见的一脸茫然,他作为妈妈那边兄弟姐妹四人中唯一上过大学的“佼佼者”,似乎早已习惯了担当为整个家族的子侄辈规划人生的角色,大姨家姐姐的工作是他找的,小姨家弟弟的大学是他选的,他自家妹妹的专业更是他决定的。我知道,舅舅所做的一切都是处于他作为长辈对我们这些小辈的责任和关爱,毕竟对于岁月残酷,世态炎凉,对于在一个人情社会中独自行走的艰难,他看到的比我们多得多,他只是想尽他所能让他的后辈少走弯路而已。

        对于舅舅,我满怀感激,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特别坚信,未来是充满变数的,就算我按部就班,谨谨慎慎的按照“幸福人生的一百条法则”去走,我也不一定就能走出一个幸福的人生。并且,我觉得大部分人能在吃和玩之外找到一项对之抱有强烈愿望并持续想去做的事情真的很不容易,可能这些事情在有些人眼里只不过等同于“作”,在很多年后,如果我没有“成功”,他们可能会指着我说:“你看,年轻的时候作天作地,现在还不是和我们活得一样”,对此,我想我能回答的只有一句话,“像你一样不好吗?你是觉得自己活得有多糟糕”。

       真的,退一步讲,就算将来我们真的没有更“成功”,那给现在的自己多一种体验,多一个机会,也给日后的自己多一点回忆,多一些谈资,不也挺好的吗?我们还这么年轻,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再不济不也就是“跟他们活得一样”嘛!

       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事实上,这种想法并不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

“哎!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野心不小呀,以为大城市是那么好混的呀”  

“是呀是呀,你没看新闻报道的那些北漂上漂什么的都住地下室吗?”  

“你也二十多了,过几年就该结婚了,现在跑出去不是浪费青春嘛”  

“你干嘛去上海,上海人很排外的,瞧不起外地人,再说青岛不好吗?”

“上海那个销金窟,你在那儿就算一月赚一万都不如在青岛赚三千活得舒服”

……

       这是那个晚上,空气在凝结了三秒钟后扑向我的七嘴八舌,也是此后的许多日子里我不得不去面对的来自家乡的质问。

        我该拿什么为自己辩解呢?人们说,涌进大城市的年轻女性无非有两种,一种是长的漂亮,而所有努力也是为漂亮为中心,以找到一个有钱人为目的的虚荣白金女,另一种则是不漂亮但野心勃勃,全心扑在事业上,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并不幸福的女强人。一种为人不耻,一种让人惋惜。

       在这些人如此决绝的强行分类面前,我说我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对江南地区有着莫名的好感,小的时候听老师念戴望舒的《雨巷》,油纸伞,青石板,觉得好美。十几岁了开始读张爱玲,个中情节可能理解的并不深,但琐碎却精致的生活细节的描写却让人看着新鲜,后来有一阵读《茶人三部曲》读的入迷,闭上眼睛好像就能嗅到江南地泛着青色的湿湿的空气,看到行走在青石桥上面容白皙的人们,再后来应该是金宇澄的《繁花》吧,读起来稍显费劲的地方言让世间百态更显生动。所以,林林总总,那些书展现出的那个既诗意又不乏市井气息的江南一直令我心驰神往,它与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是那么相似又完全不同 ,我知道城市化的发展可能早已让这些地方变得面目全非 ,但我也坚信总会有所保留。对于江南地区的喜爱让我在苏州、上海和杭州之间摇摆了很久,但我最终选了上海,因为它复杂,它包容,它可以让我遇见形形色色的人,给我更多机会让我发现我喜欢的事物,它是江南它又多于江南。

        这就是我来上海的基本理由,我没有多大的野心,也没想过有一天要在上海买房买车,扎根立足,虽然我也希望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可以随心所欲,希望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但我希望这是我努力生活后水到渠成的结果,不是我去哪儿的目的。

      对于这个理由,我本以为足以让我正气凛然地面对所有质问者,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换来的只是隐晦的讪笑。

       即便如此,当再有人问起“你为什么要去上海?”时,我还是会很认真地说出我最初的理由。只是,问的人多了,得到的反应也多了之后,我渐渐能区别出问和问之间的不同。那些会真正关心我过得好不好的人,会问的更加细致,会愿意听我讲我在上海的趣闻,会想知道我对未来如何打算,会提出一点自己的意见,即便不赞同也会有起码的尊重。而那些实实在在的“旁观者”,他们不会在乎你的回答是什么,真相是什么,他们只是想在我回答后急急甩出自己的大论做一番义正言辞的批驳,然后笑眯眯地等着看我把自己的人生搞砸。

        说实话,最开始的几个“旁观者”真的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给我带来了很多负面情绪。我在朋友圈说一句想家,就会有某个我并不十分熟识的老同学跳出来批判道“上海多好呀,你还知道有家”,说得仿佛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背弃家乡的事一般;过节回家,也总有那么些莫名其妙的人热衷于询问我的薪资以及有没有找个上海男朋友,当听到回答后,便会摆出一副或鄙夷或同情的样子,说就知道大城市不好混的,你要积蓄没积蓄,要男人没男人的,那个谁谁谁都订亲了,男方光彩礼就给了二十万……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觉得烦透了,既烦他们也烦自己,烦他们不明真相还喋喋不休,烦自己无能,不能以实际作为反击他们,那一阵子真的陷入了一种思维怪圈,我甚至都忘了我来上海的原因,忘了抬头看看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和四季不败的香樟树,忘了细细品尝多汁的生煎和清香的团子。在很多个匆匆赶地铁的清晨,我满脸沮丧的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看着大副的广告屏一闪一闪而过,心想我到底跑到这里来干嘛?这个城市的繁华跟我有任何关系吗?那一刻我会觉得那些人说得都是对的,我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青春!

       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三四个月,直到舅舅一家来上海旅行,我给他们安排了合适的住宿,做了详细的旅行攻略,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在旅途的最后一天,舅舅见了一个老同学,酒到微醺时,他对我说他其实很佩服我,先不说别的,最起码这份一个人就敢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工作的勇气,他说他没有。舅舅短短的两句话,让我的双眼瞬间湿润了,他让我觉得很暖,我忽然意识到真正关心我的人他终会理解我,而剩下的那些只会喋喋不休的“旁观者”,没什么好在乎的,就让他去说吧。

       从那以后,事情仿佛迎来了转机,我开始享受在上海这略辛苦却快乐的日子,这座城市也开始在我的心里变得独一无二起来。没错,这里房价很高,高到我不得不跟人合租,但这也让我收获了可贵的友谊;这里人员复杂,交通拥堵,但这不妨碍我在凌晨四点都能打到车;这里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可学生时代被称为“慢羊羊”的我在第一次独自策划调控完成整个618大促活动之后,心里竟也有了一丝小小的成就感。至于对上海本地人的评价,在没来上海之前,我听到的基本都是例如排外,冷漠,精明之类的贬义词,因此,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心里的确有些担忧。可实际上,这些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的确,上海人比起很多地区的人来说,生活的确更精细些,甚至有时候有些事儿,但这不算个缺点吧,只是地域性格而已,除此之外我觉得上海人跟全国任何地方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身上有缺点但也有优点,他们也会在我抱怨周边没有多少早餐而吃了一个星期的包子后,开始变着花样的帮我带早餐;在我手机被偷后,利用中午吃饭的空隙赶回家拿备用机给我用;在我第一次主导活动手忙脚乱到想哭的时候,主动留下来加班帮我忙 ,这里并不缺乏人情,而且这里的人情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有人情却不会被人情绑架,同事聚餐,从不会有人被强迫喝不想喝的酒,朋友聚会,大家都自觉AA,交往便简单了很多,公事交流,可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提出自己的不满,无需担心得罪某某某……

        不知不觉,在上海已接近两年,就像一开始打算的那样,不久之后我可能会选择离开,但这不是挣扎后的无奈,只是基于心声和家人的考量,我很感激当初的那一点勇敢,让我的生活多了一簇小小的花火,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现实允许,我还会继续选择“独断任性”,因为旁观者未必就清,亲自走过的人才是真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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