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举着无力的手瑟瑟地摸索着锁眼,较劲了几分钟后,门终于被打开。
一股异样的馨香盈满鼻尖,魏云馨踌躇地合上门,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客厅中央闪出一点微光,旋即有一朵千叶莲五彩缤纷地绽开,柔和的音乐响起时,一根火柴哧声燃起,一排微型烟花被点燃,热烈喷发彩色烟火尾声时又点亮了蜡烛。
烛火摇曳中,父亲和易阿姨含笑站着,分毫不顾等待的倦乏,神情慈爱安详。
“生日快乐,宝贝。”
今天是魏云馨28岁生日,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到九霄云外。
在过去的28年里,有太多的时光值得缅怀,有太多的喜怒哀乐值得回味。28年里从未落下她一个生日的人,她欠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魏云馨怔在原地,她想在他面前痛快地哭一场。可是,自从走出高墙重获自由那刻起,她便告诫自己,眼泪对于平复伤痛是无济于事的。
在朦胧的烛光中,她强做妍笑步到父亲和易阿姨中间,许愿,吹灭蜡烛,分食蛋糕,把满屋温馨幸福的气氛扮得毫不违和。
仪式完成后,父亲有意开启话题,魏云馨却呵欠连连,故作疲态,道了声晚安后揣着满怀心事躲进了房间。
她的房间憋窄狭小,门窗密闭,透不进一丝光亮,任全世界经冬历夏,她漠不关心。
他们挽手攀肩的甜蜜温存令魏云馨无法坦然以对,对父亲的同情并不能兑换成原谅,一个精神出轨的男人,比身体出轨的更加罪无可赦。
但是,如果让他怀着对母亲的那一份忠贞和悔愧变老,看他抱着一团乱麻的生活,独自囫囵颓然地从清晨走到黄昏,从青年到暮年,从黑发青葱到白须冉冉,没有爱情的抚慰,也没有亲情的依伴,人生就像一张残破的蛛网,捕不到幸福,兜不住欢愉,无法挽回和补救的悲憾是心里永远解不开的结。
那样的父亲,就如同余书忱凄惶的那声对不起,遥隔生死的转身,茕茕孑然、悲郁怆然的背影。
“笃笃笃。”
黑暗中传来轻啄房门的响声,魏云馨起身打开门,她的心里如一片狼藉的战场。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父亲带着恳切商量的语气。
魏云馨让开道,低声说:“进来吧。”
“不是阿姨让我来的。”知女莫若父,尽管甚少交心,但女儿心所在意的他都明白。
“没关系。”
魏云馨坐在床沿,语气透着深深的凉意,无心深谈。
“我们在电视上也看到书忱的消息了。”父亲话说半句,在黑暗中试探她的反应。
魏云馨闻言后微声的叹息没能逃过父亲的知觉。
“那是他的生活。”
“傻孩子,面对唾手可得的幸福,你也需要勇敢一点。”父亲从她赌气的口吻里探得虚实,举重若轻地温柔鼓励。
“他说得对,我永远也不可能替代晓婵。与其不能爱得完整,我宁愿不委曲求全。”
“真傻。你不愿意委曲求全,他难道就会觉得遗憾,选择孤独终老吗?晓婵如果泉下有知,她会衷心祝福你们。爱不是为饱私欲的占有,而是宁付所有的成全。”
尽管能感觉到他言语中的浓浓父爱,但魏云馨仍不屑弃置,置气道:“这些只是你为自己的背叛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些话,其实是你妈说的。”父亲长吁一气,不忍旧事重提。
父亲的话字字惊心,但是难以置信。
“她说的?”
“在省医院,我在病房里日夜不离陪了她一个月,得知病已到晚期继续医治只是延缓时日白耗钱后,她决定放弃治疗。”
“然后你就随理成章地答应了?毫不念结发之恩?毫不可怜她对尘世的留念?”魏云馨抽搐地低声嘶吼,这一席话,她在心底压抑了很多很多年。
“我当然挽留了,而且是,不顾一切。”父亲的声音动情地颤栗,词不成句。
“可是事实就是那样,哪怕是我付出一切也挽留不住。”
母亲深知自己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家里有限的积蓄已经用尽,父亲一边要悉心陪护,一边要想方设法凑足医疗费。父亲日渐憔悴,母亲忍受病痛折磨,心急如焚。
深知此身若去,万事成空,母亲今生所念,唯有女儿和丈夫,恨不能陪她长大,与他终老。
她去意已定,只有一桩心事还没有交代清楚。
“生死有命,你也不必难过,我走了以后,你带着云馨好好过。要是能和素素凑成一对,有她照看着你们,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