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下雪了,雪下得很艰难,落在地上,化成一片泥泞,风却越刮越紧,把人身上的温度一层层刮走,从皮肤冷到骨头,从血液冷到心脏,彻骨的冷,透心的冷。
想起了那个老兵,他回家的那天也应该是这样的天气——“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走过一棵棵杨柳,他还认得,虽然她们在他的脑海中还是婀娜依依的模样,而如今冰雪侵袭,她们也和他一样的憔悴损,这里曾是少年的荷塘,那里曾有恋人的笑语,同伴的嬉闹,可是如此安在?安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只是凄凄,何止戚戚?心中伤悲,满腹满怀,却说不出一句话,道不出一个字。
想起了另一个老兵: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十五岁的少年郎,戎马一生,东奔西走,烟尘满面,八十岁的老翁,九死一生,重归故里,没有功勋,没有荣光,只有一身的疲惫与伤痕,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家”,回家,回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家中只是“冢累累”,只有一座座拥挤的坟墓,只有一片葱茏生气的草木,唯独没有人影,没有人声。为什么还要回来?没有家人的家,还是家吗?如果明知家中无家人,你还会回来吗?
2006年,晚年的木心孤身回到儿时故乡——乌镇,他说:“在微雨蒙蒙中走回陌生的家,在家中等我的是潮湿的空气。”
家已是陌生的,可是啊,还是要回来的,即使知道等待自己的只是潮湿的空气,即使知道自己的心也是潮湿的。毕竟只有这里才有自己能辨识的旧乡音、旧砖瓦、破墙壁……
还记得,很早的时候唱的一首歌《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开头就唱到:“我喜欢一回家,就有暖洋洋的灯光在等待……”
希望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每个人都有一盏灯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