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文,长篇,历史架空,比较清水。
生活在宁静的小山村一对异姓兄弟,在乱世的一场兵祸中失去了一切,他们如何生存下去,又该到哪里去,如何在责任,抱负和情感中找寻自己的位置......
风刀霜剑,步步跮蹉的铁与火,血和泪;看他们如何辗转挣扎,如何纵横捭阖。
狭路相逢勇者胜,男儿到死心如铁。
an:这文文主要是借鉴宋代的背景,但由于我历史地理知识比较空泛,所以地名官名还有史实知道的就随便借用一下,不知道的就随便乱编了,千万不能当真。
独乐乐不若与人,希望有同好可以一起同萌,我也多点鸡血能继续往下写。欢迎大家帮我挑错和开脑洞,鞠躬。
第一章 古道长亭
卫宣帝延兴九年八月,秋高气爽。
微风吹过,浓密的树梢轻摇,晃动着那些被阳光烧灼的绯红,空气里已经全然没有夏日的燥热,浮动着淡淡的凉意。
小小的村落,粉墙黛瓦,屋脊高低错落,安静地掩映在葱茏的树林中。对面就是青翠起伏的群峦,还有一条清江蜿蜒围绕。
水声汩汩,日夜不停地流向远方。
这里虽不是什么名山胜景,倒也山明水秀,带着几分清远的灵气。
村前古驿道边立着一座建于前朝的华亭,曾经五色鲜艳的金漆彩画,历经不知多少岁月,早已破败剥落,坚实的梁柱却依旧默然挺立,为行人遮风挡雨。
这小村也因此有了个很好听的名字--长亭。
时过隅中,阳光正好,从村尾的小路上走来个男孩,身穿一领湖蓝色织锦窄袖交领衫,蹦蹦跳跳走向村头那户人家。
宽大的黑漆院门紧闭,男童侧耳听了一下,门内琴声琤琤琮琮,断续不绝。
男孩却不去叩门,点漆般的双眸骨碌碌一转,灵动异常。他看看四下没人,脚一蹬,在粉墙上留下两道黑脚印,已经扒上一人多高的墙头,身手轻盈地翻了进去。
看样子绝不是第一次了。
只可惜跳下来时太过掉以轻心,衣角撩到墙边一株花椒树的枝子,哧啦一声扯了个大口子。
男孩懊恼地骂了一句,低头摆弄几乎撕成两半的下摆,却哪里还修得好?他干脆脱下外袍团成一团,猫下腰,随手塞到脚边一丛千叶紫菊里。
花影映在他月白色中单上,男孩蹑手蹑脚潜到窗下,把窗棂揭开个缝,踮起脚凑过去张望。
这是一间极为阔朗的书房,庭中挺拔的青桐紫竹,掩映入窗,更显清幽寂静。墙上全修着一直通到顶的书架,典章书籍排得满满当当,一本挨着一本,牙签琳琅,令人目不暇给。
一个中年男子,手持一柄白玉麈尾,把罩在书上的青纱揭开,细细拂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身后的长榻上,盘膝坐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着一领牙白色苎丝襕袍,宛转的琴声正是发自他的腕底。只听玉轸金徽,松风流水,有说不出的动人。
案头古铜香炉中焚着沉檀,青烟袅袅从两侧金狻猊嘴中冒出,模糊了少年清雅俊秀的容颜。
风吹竹叶,琴韵书香,一切都是如此空灵闲雅。
谁知窗户处却传来吱扭一声大响,十分刺耳,一下煞了风景。少年忍不住转头去看,指尖微滑,商弦顿时哑了一声。
中年男子闻声回头:“怎么回事?”
少年忙推琴站起,恭恭敬敬说道:“是我指法不熟,没弹好。”
这中年男子,名叫铁霖,乃是一个饱学宿儒,在他的家乡渭州颇有文名,从少时就词翰纵横,博闻多识,一直是当地的文坛祭酒。如今刚刚年逾不惑,因为渭州连年战乱不休,无奈携妻儿南下百余里,隐居到长亭这个小山村里。
他家道素封,倒也不用以耕织为业,每天不过潜心读书立说,闲暇之际唯修身养性,纵情山水之间。“琴棋书画诗酒花”之余,再教导一下儿子,日子过得十分悠然自得。
弹琴的少年名叫铁珩,正是他的独生子,今年刚满十六岁。
铁霖在教儿子上,一向是个严父,此时皱眉问道:“弹的什么曲子?”
铁珩垂下眼,低声答道:“《猗兰操》。”
铁霖拿麈尾的玉柄敲着琴台,略不耐烦:“《猗兰操》?我问你,这曲子立意为何?”
铁珩早听出父亲语意不快,越发字斟句酌答得小心:“孔子从卫国返鲁,路见香兰而作此琴曲,慨叹兰草高洁,却沦于与众草为伍。这是他伤不逢时发的感慨。”
铁霖叹了口气,细细解说道:“你光看这句‘时人暗蔽,不知贤者’,就想当然说这是仁人哀叹生不逢时。其实君子的操守,犹如兰草之香,远而益清,即使沦与众草为伍,无人佩戴,于兰又有何损?时穷节乃见,一个人只要守住自己的一颗心,俯仰无愧,何必慨叹生不逢时?”
铁霖挑眉看过来:“这曲子叫你弹得没丝毫气度。琴为心音,立意错了,别的也不用说了。至于指法什么的,都是细枝末节。”
铁霖拨动琴弦,把《猗兰操》重弹一遍,再问:“明白了吗?”
铁珩忙答明白了。
铁霖瞟了一眼窗外,男童矮小的身影犹在,语气莫名严厉了些:“你已经老大不小,还这么容易走神!琴者,禁也,最忌心意不纯。我教你抚琴,不是让你做风流才子,而是教你平心静意,心无旁骛。说了那么多遍,石头都该长个耳朵了!”
铁珩唯唯称是,又不敢显得太过敷衍,只好把头低得更狠。
铁霖却训得意犹未尽,又翻书案上的几个本子,问道:“今天的功课呢?”
铁珩忙把窗课拣出来,双手递过去:“都做完了。”
铁霖眉目不舒,一目十行看过去,随口点评:“文笔拖沓……异想天开……不知所云……”
铁珩暗暗叫苦。他的文章自然不够入他爹的法眼,但也不至于烂到如此。看老爹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架势,一定是做了什么事犯到他手里,触动了他那副见微知著的严父情肠,所以要借些鸡毛蒜皮的屁事,大而化之把他训诫一通。
可这要是叫他老人家骂高兴了,得到什么时候去?
已经这老半天了,都还没说到正题呢......
他下意识磨了磨牙根:小混蛋,悄悄等在外面不行呀,非敲什么窗户弄什么鬼?
等下要你好看!
好容易铁霖合上书本:“今岁又是大比之年,你说不想去科考,我也答应了。可你倒好,功课懒散读书无心,整天闲荡嬉游,倒整天把舞刀弄枪当成了正经事!”
铁霖说着说着不由怒气丛生:“天天都说读书,读书!书房里这么多书没见你好好读,却偷偷摸摸带着陈成去镇上买禁书!”他从袖子里抽出本《青箱録》摔在书案上,“藏到枕头里,打量着我翻不到是吧!”
铁珩心下一凛,出的气都屏住了。
“跟你说多少遍,阴阳纵横家的东西要少看,更何况是《无名》《达庄》这些玄虚无用的东西。”铁霖骂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天人合一,道无所有?也妄自学别人清谈论道,还不都是些引经据典的无病呻吟!最可恨是还敢偷我的《阴符经》去祸害!那可是我重金找来的前朝孤本,弄坏一点,把你卖了都赔不上!”
老爹啊老爹,铁珩腹诽着,你这是让我读你书房的书,还是不让读啊?想叫我听话,你老也得先拿定主意好不好?
铁珩垂着头一动不动,一副乖乖挨训的模样,心思却闪动不停:“乱看闲书”“偷买禁书”这罪名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好在他买的是《青箱録》、《达庄论》,要是买的《游仙窟》,今天说不定得板子见血……
他偷眼瞅了下父亲额头暴起的青筋,心中暗喜,看来现在已经骂到正点子上了。
嗯,只要加倍恭敬,熬过这一会就好......
他轻轻吐纳,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心中默念:“一个西瓜切两半,你一半,我一半……”
铁霖教训了一会儿,看这小子一直俯首帖耳,头顶心的发丝都不曾动得一下,气已经消了大半,遂停了嘴。
这样啰嗦絮叨,尽都是拳拳父母之心,也不知这小子听进去多少。
他轻轻吁了口气,抬眼间窗外男孩的身影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遂问道:“又答应小朗去哪了?”不等铁珩回答,他接着说,“我再出几个对子,对上来才可以走。”
铁珩飞快地向外瞟了一眼,抬起头来:“请父亲出题。”
铁霖顺手翻开手边的词卷,正是一阙稼轩的“众里寻他千百度”,于是说:“青玉案。”
铁珩想也不想答道:“黄金缕。”
“青对黄,玉对金……”铁霖想来对这答案是满意的,却哂道,“平仄不调。”他信手再翻,“金凤调。”
铁珩接口道:“水龙吟。”
铁霖挑眉:“词牌名儿倒熟......”抬头院中的几丛修竹,枝叶摇曳,在雪白的窗纸上投下淡淡的轮廓,又说,“竹影乱铺地。”
铁珩略一思索:“涛声寒振天。”
铁霖终于有了笑意,却仍道:“书还是读得少,所以词不雅驯。”
他眼里敛着深光,认真地说:“虽然你是男孩子,也不要整天光想着武勇侠气。我不懂武艺,你纵然练得再好,还能强过你伯父和堂兄们?他们还不是……”他说不下去,半天才又道,“本朝一向重文轻武,我不指望你凭道德文章出将入相。我们不幸生于乱世,只求平安就好。读书明理,不过是希望你能保住铁家的清肃家风。”
铁珩垂首躬身,低声应道:“父亲教训,我都记住了。”
铁霖目光渐转柔和:“好了,你去吧。别带着小朗到处去疯。你是做哥哥的,他又喜欢听你的,要多想着帮岳伯伯教他学好,凡事都小心些。”
铁珩出了书房门才透出一口长气,被父亲板着脸教训,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可每次还叫他紧张不已。
或许再多挨几次骂,就彻底练出来了。
他左看右看,屋外早不见男孩的踪影,心中未免恨恨:小滑头,害得我挨训,一转头你倒溜了个无影无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