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条回去的路,真的很难吗?
再次见到曰月是5年后,此时的他却是连和我说一句话都要考虑好久才开口,那些只言片语中的小心翼翼,我一直记得。
还记得2011年,我和曰月中学毕业后,我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学校学习。除了开学第一天见了一面之后,再见面已是5年后了,只是不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数学特别好的男生,我也不再是那个学习特别的学生了,我们各自和学校和学习都越走越远了。期间关于他因纠纷入狱的事情,也是听朋友说的,而那时大家一起去看他时,我没有去。
曰月一直是我认为中的那个数学超级棒的同桌,聪明而且开朗,好像那些都是我一直没有的东西,我一直记得。毕业那年的夏天里,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尚在复习中我,在突然接到大伯去世的消息后,我竟然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虽然前两天我趁周末时间回去看他时就知道他的情况并不好,可当我拉着他的手在说“好好休养”,那时的我有万千言语卡在喉咙里无法言说,但除了这句不能再简单、不能再无力的话,我又能说什么呢?除了沉默,别无他言。
送走大伯后的当天下午,我随即搭了辆亲戚的顺路车回到了学校,那天的雨一直下着。一早从家到墓地的那段距离也没有这次返校的距离远,我望着大伯家的院子越来越远,慢慢变成一个点到看不见,车窗上的水汽早已盖住那个院子里的一切了,可却还是清晰地在我脑海中一遍遍闪现着,我只是默默不语,在同学叫我去食堂时,才发现今天一直没有去吃饭,却是顺势趴在桌子上了,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暂且靠靠的地方。
此后的复习时间里,那种沉默一直伴随着我,陪了我好久,一直到高中。继续备站中考的那段时间里,班里的事情我再没有管过,许是班主任因为知道我刚送走大伯的原因,倒也没有再因为我班长的职责而说什么。那时距离中考的时间已不到一个月了。
可那时我们谁也不知道,在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会埋下如此这样一个雷。让我在此后的时间里一直因为自责而无法去面对同学们,虽然朋友都说并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中考转眼就到了,我们没有想到那天会那么快就来了,包括阿木和他的朋友们。我记得特别清楚,毕业前阿木和他朋友们的诧异与惊慌失措。我一如既往没有说什么,自送走大伯后我极少和同学们说话,尽管以前也没有过多的话。可我记得中学3年时间,我和我的同桌们有过不少讨论与谈论,但其中唯独不包括阿木。阿木是与我同坐最长时间的同桌,可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却最少,在最后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几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不想那成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紧张的备考氛围因为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突然变得浓厚起来,至少在我这和班长看来,不需要我和班主任再去想什么对策来让同学们好好对待复习了,虽然那时的我自己已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但确确实实在那个时间我和班主任再没有就班里的复习情况做过沟通,好像是不约而同相信这时间总归会证明些什么,也像是尽力以后的听天由命了,毕竟就算再怎么严抓,也不可能让哪个同学有突飞猛进的进步了。
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正是那个时间为阿木和他的朋友们,尤其是阿木埋下了如此大的雷。备考的辛苦经历过的人都懂,阿木和他的朋友们因此做出的荒唐的举动,倒是让我和班主任特别的难解。那种紧张的复习氛围在阿木与他的朋友之间并没有存在多久,就被马上到来的毕业的高兴冲过了头。那些马上可以轻松、马上可以摆脱这种苦难的声音倒是穿开了,只一时刚才的紧张就已经不见了。
晚上偷跑出去上网,白天上课时犯瞌睡,抽烟喝酒打牌,甚至于打架谈恋爱,一时间之前不敢做的事情、有所畏惧的事情,倒突然成了常态了。但这在一个重点班里,是不被允许的存在,是禁忌。一旦触碰到,就是一场不被原谅的狂风暴雨。阿木和他的朋友们最后还是触碰到这个禁忌了,就在那仅仅不到一个月的复习的最后时间里。我在突然得知这一切时,除了震惊就只剩沉默了。在那一个个真相铺开时,在因此与教务处刘主任及班主任沟通时,我这个班长却如此的无能为力,看到班主任的愤怒,刘主任的惋惜,那时的我当真是无能为力。我尚且连自己也救不了,又如何有能力去救连手都找不到的阿木,甚至于是他的朋友们呢?
处罚和教育是不可避免的,但也只是镇静剂而已。那时我真的是不懂,到现在我也不是特别懂阿木和他的朋友们的行为。只是现在和他的朋友们的一些交谈过后,可以说是年少轻狂,但于阿木却成了永远的沉默。
中考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迟来,那场考试之后,我们各自为战了。有的人如愿进入了想去的高中,有的人被迫去了所职中,有的人却再也没有机会去看看那个他期盼已久可以释放他自由的另一个禁忌在的地方,比如阿木。
得知他出事的消息,是在高中入学报名的那天。在校门口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知道我们可以一起读高中了,但在听到他因骑摩托车发生车祸不治身亡的消息后,我所有与高中入学相关的喜悦瞬间碎了一地,此后的沉默更加重了。
中考之际我写给他的信中还期望着能和他上一所高中,以后一起走,转眼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就好像我用一个假期等来一个玩笑一样,他们说关于他的事情时我一直是懵的。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愿去想起这件事情,好像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从来不曾听到过一样。但在这所说好的高中里我确确实实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没有去找过因为怕找不到失落,但朋友有告诉我他确实是报到这所高中了,也确实是考进来了。但我们谁也没有再见到他,再也没有。
随之而来的军训,好像把这个消息掩盖住了。我们几个各自在自己的新班级里参与在军训里,一周紧张的军训中,太阳和雨时不时的交替出现,也给了我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军训体会,那是我第一次的军训,也是最后一次,此后我的生命里再没有出现军训,至少一直到现在再没有过。
初次开始做一件不同的事情时,总有欣喜和慌张,我高中生活就以这样不一样的开始正式开始了。但那种奥赛班里的欣喜和初入高中的好奇,随着时间与思考的沉淀,逐渐被慢慢袭来的那些真实,有关爱与梦想、有关爱与责任、有关生命与梦想的种种取代。是的,我高中2年半的时间里一直在考虑这些。高一的课程并没有因为这些思考而耽误什么,反而从成绩来看我一直在校内一百名以内。高二文理分科时,好多同学都觉得我会选择文科,毕竟我高中一年时间里并没有多少话,性格温柔,而且文科成绩又尤为突出,但我自己却考虑:如果知道自己选择文科会有不错的成绩,甚至是很好的,那为什么不试着去学理科,看看自己理科学得如何呢?单凭着这样的想法,我选择了理科。却不想关键的那场考试里,自己成绩并不如意,被分到了重点班。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了思考,关于大伯和阿木的相继离世,关于以后想做的事儿,关于以后要做的事儿。1年多的时间里,我努力不让自己想起与中考有关的事情,好像那一切并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每天和舍友们一起上课、吃饭,回宿舍,成绩不错,和舍友们的友谊也日渐深温,好像看起来高中这1年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什么而变得不一样。从文理分科后,朋友们去了各自的班级里开始了各自分班分科后的学习生活,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后来慢慢发现,不管之后在那个新的理科班里学习多久,也再难找到高一班里的那种感觉了,再难遇到一群高一同宿舍的那群朋友了。更多的是陌生,除了新接触的学科的新知识外。
倒也正是这样的机会,才有时间思考,现在看来确实是。事实上对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过设想,那时课堂上说过的,作文里写过的,想成为一名医生、想做一位老师等等这样的想法,那时只是想法而已,因为我并不知道医生、老师是什么,起初我连它们是一个职业名称也不知道,更不懂到底是做什么,好像是看到、听到别人说,自己也跟着这么说了。后来确实证实了,并不是当初说要当科学家的那一个真的当了科学家,不过是那时、那个认知下的我们的期盼而已。
而我对于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也并没有真真切切的想过。除了小学时因为学习《一二三四》,而萌生出成为一名军人的想法外,我再没有做过什么设想,当然除了身边长辈们提过的清华北大的期望。也许只是因为在有限范围内,成绩还算不错的原因吧。总归是别人对你的期望选比你想象得要高,即便在你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时候。无疑这是鼓励,也是压力。
我在后来与曰月聊起时,发现不止是我有这个感觉。5年后,曰月出狱有段时间了。我与他再联系到时,正处我因病休养期间,那时他在外地一个木器场里学木工。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5年的时间会改变这么多东西,阿木离开了,我这个曾经别人家的孩子却没有继续上学,曰月那么聪明的一个男生居然会因为打架入狱改变了一生。
那时我自己的状态调整得还不错,起初我与曰月说话时,总是小心翼翼的,我深怕因为自己不适当的言语,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或是语气,而让他好不容易开口讲出的这些年的经历与成长,成为他看来的笑话,我明白他的想法,所以在与他相处时我不去触碰那些,这倒让我们走了不一样的路的两个人有了相互的鼓励和依偎,让我们各自可以有个人可以说说话,因此不觉得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而我能与曰月这个同桌做到这些,得益于我的同桌连阳雨,在我生病期间他对我的鼓励与陪伴,很大程度上有帮我真正面对那病痛,让我遇见现在这个更好的自己。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其实挺幸运的,在那场意外的车祸中能幸免,即便车祸就发生在我眼前,在高考前的这场病痛中能走过,即便后来我无法进食不得不依靠轮椅来走路,在那场股权纠纷中得以全身而退,即便我不得不放弃应得的利益,在重新获得机会步入大学殿堂,即便我因此要背井离乡,我依然觉得自己是无比地幸运。因为至少我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只是一路走来,没想到我初中的同桌们会在我生命中发生这么多的故事。不管是阿木,还是曰月,亦或是连阳雨,我都未曾想到过。回想与他们有关的事情,记忆自是回到了那时候,可这条路能回去吗?种种现实显示,并不能,因为有些事情已无法改变。我们无法再约到阿木见一面,曰月无法让那位受伤的同学心里上的伤痛消失,连阳雨无法在更早一点的时间表明心意,我无法去到军校里学习。虽然阿木现在终于有了他想要的自由,虽然曰月现在终于找到一种与这世界沟通的方式,虽然连阳雨现在终于按他规划的结束了一年的大学生兵役期回到学校继续学业,可我们各自明白:随着时间的改变,这条回去的路变得愈加地艰难。此时,单就心境也已不同了,又真的能走上回去的路吗?果然――我们这一生注定了是场没有归途的修行。
不过,还好这归途中有这几位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