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有的人都疯了。除了我。
从哪一天开始的?我已经不记得,因为一个人过的太久就会忘了许多事情,不管是重要的还是不重要的,都会逐渐模糊。
就像我快忘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没有疯。
原本还有一个人的,但他已经不在了。
我的好友江城,在人人还未疯的时候,我和他既是同事又是邻居,所以理所应当的熟悉了。他不在了的那一天一切平常,只是在照例一起拼车上班的途中,他不住焦躁。
我的余光里他的大腿不停抖动,身下的坐垫传来他抖腿的颤动,我很烦,于是低声道:“别抖。”
他抖了一下停下了,但在过了3个红绿灯后,他又开始抖腿。“不能别抖吗?”我顿了顿,他平常并没有这习惯,“今天怎么了?”
他放下二郎腿,两指掐住太阳穴,“不好意思,昨天熬夜赶进度,现在有点累。”
我注意到他眼睛红肿,“注意身体。”
我和他只是熟悉,除了日常拼车外交流少的可怜,我也不想了解他,我们不属一个部门,利益冲突也完全没有,这也许才是我们熟悉的原因——没有近到牵扯利益的距离。
于是我低头看手机,其实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我从十几个软件里切换来切换去,最后滑动了四五次桌面,感觉双眼略涩后我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江城的声音,“我好像快疯了。”
我没有睁眼,“你是昨晚熬夜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他顿了顿,声音疲惫,“到了”,出租车缓缓停下,我没有睁眼。
车门闭合的一声砰响后我睁开眼睛,看到江城已经走向马路,那是公司相反的方向。
我不解。
一声急刹瞬间让我清醒过来,然而直到那些红色顺着水泥的纹路流进下水道后,我才想起。
今天是轮到他付车费了。
二.
当晚我梦到了江城,他坐在公司椭圆的大会议桌的最前处显得很高大,“你被开除了。”他对我说。
“为什么?”我从位置上慢慢起身,头很低。
他哂笑,然后梦醒了。
我摇摇头觉得头脑昏沉,一大摊口水已经流进了笔记本的键盘缝隙中,我恍惚记起我昨天的文案还没做完,打开手机看到已经8点半时才猛然惊醒。
到公司时已经9点5分了,“主管让你去他办公室找他。”路过前台时前台小妹说,她职业微笑露出的大白牙让我有点慌。
昨晚的梦要成真了?
我慌慌张张的放下东西走去主管办公室,在办公室前我停下整了整领带,拍了拍脸,可能是最后一天了吧。
我暗想。心里却无所谓了。
我敲敲门。
“进!”
我转动把手,走进去。
“坐吧。”他头也不抬。
我只能等。
大概2分钟后,他停下敲打键盘的双手,抬头,扶了扶眼睛,“今天只有你没按时签到。”
“主管,对不起,”我谄媚的笑笑,这样的笑我已经很熟练了,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看着舒服,“昨晚赶文案受寒,今天感冒头昏沉沉的睡过了,以后我会注意。”
“出勤只是小事,”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我形容这种笑叫做暧昧,“你知道吧,我过些天要调人事部了……”
我搓搓手,微微弯腰,“恭喜恭喜。”
“换个地方而已,”他摆摆手,“至于这儿,我看组里就你能堪当大任啊……”他拍了拍老板椅的扶手。
我顿悟,“不敢不敢,中午去外面喝一杯吧。”
“哈哈。”主管笑笑。
出了他办公室,合上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早上我的一摊口水流进笔记本键盘的一幕,视野里那摊口水逐渐和那天流进下水道的红色重合在一起。
一瞬间我觉得喉中咸腥无比。
三.
我在公司干了很多年,兢兢业业,然而今天公示的新主管不是我。
主管对很多人说过同样的话,新主管却只有一个。
我心有不甘。
没办法,拿他怎样呢?
失眠多日,江城没有再出现,但我却天天回想他那天的话。
我快疯了。
到了。
我也快到了吗?崩溃的边缘。
我想这一切也许都是有预兆的,江城不是毫无铺垫地就走进车流,在那之前的很多天他也许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我未曾察觉。
他在最后的时间把一切都埋葬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我开始好奇。
我从阳台进去他家,久无人住的房子空空荡荡,风在窗帘的褶皱上逡巡,月光打上去在墙壁上留下大片阴影,我缩缩脖子,有点犹豫是否进屋,最后我还是扒着窗边爬进去。我打开所有的灯,想压下我的恐惧,但在光亮后,我想到魑魅魍魉躲入黑暗凝视我时,我的鸡皮疙瘩都要竖起。
我要被我自己吓死。
很久以后,我会后悔,因为我知道了江城的秘密。
在他的卧室,铺着一层灰的桌上放着一个草稿本,全是他的工作计划什么的,翻到最后一页我愣住了。
上面写:所有的人都疯了,除了我。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