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月,北野武与妻子松田干子离婚。因为出轨在先,北野武给妻子留下200亿日元的财产,自己只留一栋别墅。72岁的他带着自由身奔向了情人。
1947年1月,北野武出生。那时母亲佐纪已经四十多岁,父亲菊次郎则年过五十。北野武幼年,城市里随处可见战争留下的废墟,还有休假的美国大兵。
50年代,日本政府号召国民节衣缩食,重建国家。 北野武家谨遵国家教诲,饿着肚子在贫困区讨生活。北野武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老祖母,佐纪偶尔打打零工,一家人只有菊次郎有固定收入。
北野武上小学时,佐纪总去帮班主任打扫做饭。菊次郎不满,问她是不是养小白脸。佐纪说:“你是完全不懂教育的笨蛋。”
菊次郎顶着另一个男人的姓氏,又在家庭中没有地位,终日郁闷沮丧。他沉迷于酒精和弹子游戏,借着醉酒向佐纪动手发泄。祖母站在佐纪这边,每次安慰她说:“对不起,我儿子混蛋,我宰了他。”
除过菊次郎,最让佐纪闹心的就是北野武。 因为信奉“教育能斩断贫困”,佐纪把钱都拿来给孩子买书和报暑期辅导。哥哥姐姐很听话,只有北野武不领情,每天只想着打棒球。
邻居大婶看北野武可怜,在生日时送他了一副棒球手套。家里屋子小,没地方藏,北野武把手套埋在屋后的银杏下面,玩的时候才挖出来。 有天,北野武挖开泥土时,发现手套不见了,土里埋着塑料袋,装着一堆参考书。
母亲认为北野武迷恋棒球是因为太闲,安排他去英语和书法补习班。家附近是贫民区,少有补习班,北野武去了三站地之外的地方补习。他骑自行车往返,假装去上课,其实都跑到附近的朋友家或公园,玩到时间差不多时再回家。
上中学时,很多孩子是从郊区富裕家庭来的,北野武穿着破衣烂衫,被嘲笑是“油漆工的小孩”。一次棒球赛,北野武和私立高中的孩子对垒,对方穿着风光的校服,一上场北野武就输了气场。球赛输的很彻底,那一刻,他觉得“人生而平等”是句屁话。
北野武在街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坐在街边,看街头商贩把人的钱骗进口袋。饿了就和类似的孩子混在一起,用绳子绑了木棍偷庙里的香油钱,或者把一家商店的货物偷出来卖给另一家。
帮派的人看到北野武在街上晃,就喊他:“不要乱晃,否则以后和我们一样。” 菊次郎不管,老师又管不到,只有母亲还在约束他。北野武不耐烦,气她:“你干嘛那个年纪还生我?”佐纪回他:“因为没钱堕胎。”
菊次郎想让孩子们学手艺,油漆匠水泥匠都好,结果孩子一个个都上了大学,成绩最差的北野武也考进明治大学工学院。
菊次郎整天抱怨:工人的小孩读什么大学,又赚不到钱。 北野武大学一年级时,姐姐结婚,母亲把准备的嫁妆藏在衣柜里。没几天,母亲发现钱没了——整整60万日元。报警、侦查,忙活一大通,佐纪才发现窃贼是自己的儿子。
北野武偷了钱,外出尽情吃喝一个月,钱花光才回家。全家人气疯了,母亲抓了一把刀扑向北野武,尖叫着:“我要杀了他,然后再自杀!”祖母冲上去夺刀,大喊:“不!他要死在我手上!”看着妻子与母亲抢着捅死自己的儿子,菊次郎坐在桌边品起清酒,嘿嘿笑出声来。
为了逃脱母亲的掌控,北野武开始打工,决定搬出去住。
大学二年级的春天,他趁母亲去工作,开着借来的货车,搬出行李。不巧在街角遇见了母亲。
“小武,你干什么?”“我要搬出去。”
北野武听见佐纪怒吼:“想走就走,绝对别给我回来,从今天起,我不是你妈,你不是我儿子!” 说是这样,但佐纪一直站在门外,茫然地看着货车消失在荒川对面。
朋友给北野武介绍了一处便宜房子,价格比市面低三分之一。房东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在自家土地上盖公寓,靠着租金勉强生活。
刚开始他每天起来做广播体操,没几天就堕落回原形,学校不去,打工的地方也不去。转眼房租欠了半年,北野武不好意思面对房东,每天偷偷摸摸爬窗出入。
冬季的一天,北野武睡到中午。房东敲门找他出去。北野武以为要撵他走,结果房东让他跪下,说他欠的房租全是母亲佐纪交的。半年前北野武搬家的时候,佐纪坐出租车跟过来。她找房东说儿子一定会欠租,如果有缺就告诉她。
六七十年代,越战改变了国际局势,学生运动也从美国、法国传入日本。 1968年春天,北野武参与了东京的“革命阵营”,理由只有一个:有谣言说,在路障的后面人们可以自由地做爱。
学生运动闹得火热,北野武却只在路障附近晃悠。 大学被学生运动搞瘫痪了,北野武在校园里无事可做,经常泡在茶室里打麻将赌钱,买醉,看剧团的演员为了不同的戏剧观动起手。
大四读到一半,北野武心血来潮,决定中断学业,转行去做搞笑艺人。 7月盛夏,北野武穿着短裤背心去了浅草。那里到处是剧院、音乐厅、酒吧、夜总会,很多艺人常去消遣,比如三岛由纪夫、小津安二郎、高仓健。
北野武找了几份短工,后来应聘成为“法国座”剧场的电梯小弟,剧场以两场脱衣舞秀之间的讽刺表演出名。他需要中午前到剧院,擦亮电梯、大门,打扫楼梯。剩下的时间杵在电梯里,对着客人微笑,以及按电梯。很长一段时间,他住在潮湿的隔间,表演梦想遥遥无期。
“法国座”的老板是深见千三郎,早期是全能艺人。老板乘电梯时,北野武就夸他的想法好,慢慢成了老板的徒弟。 深见教北野武演戏、唱歌、吉他、跳舞,还有踢踏和刀剑。他告诫北野武:“一个不会唱歌不会跳舞的演员,不是真正的演员。”
一次喜剧演员生病,找人代班,北野武抓住机会,他自己化妆,穿上女人衣服,上台演了一个变装癖。师傅觉得他演得很好,北野武又第二次登上舞台。 他一直在台上扮演师傅脑中奇奇怪怪的角色。
北野武豁得出去,所以不愁吃不上饭。 在浅草表演了两年,另一个演员找他组成搭档,表演“漫才”,北野武扮演恶毒吐槽的人,搭档扮演心不在焉的傻瓜。也就是日后风靡日本的“拍子武”与“拍子清”。
很快,他告别师傅,离开了“法国座”。 有次北野武表演时,台下坐着邻居。表演结束,邻居问北野武有没有回过家,说佐纪已经知道他在说相声。
北野武跨进五年没进的家门,母亲第一句话就是:“艺人什么的你趁早别干了,我们家有奶奶这个教训就够了。” 佐纪发了一连串抱怨,说供他上大学、付房租,最后却只有背叛。北野武一直对着母亲道歉,想着赶快红起来,好让她闭嘴。
很快,北野武和搭档签约经纪公司,踏进了电视圈。用他的话说:“幸好没才华的人这么多,让这件事没有想象中复杂。” 两人越是低俗,评论家越是讨厌,观众就越是喜欢。电视台里出了禁止使用的词汇,北野武和拍子清完全不管,被罚几个月不能上电视。但观众喜欢他们,每次两人都能回来。
1976年两人获得了“NHK全国漫才冠军大赏”,电台主管想让他们主持新的节目。北野武越发自信,他喝大了上节目,在全国观众面前把裤子脱了,露出屁股。他被NHK开除,但几个月后又带着新的节目回归。
1978年,北野武与干子结婚,他带着干子去见母亲。佐纪只问了他挣没挣到钱,说:“不存钱,到时候来找我可是一分钱没有。”临走又让他每月送十万日元来。 北野武憋了一肚子气,许久没回家。
等电视演出的酬劳超过百万时,他给家里打了电话。是母亲接的,问他有没有挣到钱,北野武说:还可以啦。佐纪立刻说:“那要给我零用钱。” 北野武准备了三十万现金,请母亲到寿司店,准备给她一个惊喜。佐纪收到钱却嘲讽他:“这么一点?不过三十万块钱,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两人不欢而散,他发誓再也不回家。但他告诉了母亲电话号码,那次之后,过两三个月佐纪必定打来电话要钱。
1983年,北野武已经是知名的电视明星。想起师傅在浅草很有名,但主流媒体却没多少人认识,他带了些小钱去拜见当年的恩师。
深见千三郎很感动,那晚他拉着北野武跑去每一个店家,宣扬弟子的成就,又在好几家小酒馆喝了酒。 凌晨,师傅买了烟酒,醉醺醺回到家里。天亮前,那间小公寓起火。警察在门房附近找到深见千三郎烧焦的尸体,调查员在屋里找到一个烟屁股,说很可能是没有熄灭的烟引发了火灾。
几小时后,正在电台录节目的北野武得知消息,震惊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很多年来,他几乎每天跳踢踏舞向师傅致敬。
师傅去世后,北野武收了一群家臣,他们是电视上的队友,大多没读多少书,出身贫穷。这个团队被称为军团,成员称北野武为“大人”。
1986年,《星期五》编辑社的狗仔截到了北野武的年轻女性朋友,几个人用粗暴的方式攀谈,被女孩拒绝。狗仔强行围住女孩,起了肢体冲突。挣扎中,一个狗仔的录音笔划破了女孩的脸。事后编辑社把女孩的照片发出来,捏造了一些细节说明,说她是北野武情妇。
北野武看到新闻,给报社打了个电话:“老子要亲自去你们那儿一趟。” 他从军团里挑了11个能打的,冲进了《星期五》编辑部。编辑部也有12个人,但没有战斗能力,被北野武军团按住痛殴。北野武一边打一边喊:“我杀了你们这群混蛋!”打砸过后,军团的人抄起灭火器冲办公室乱喷一通。 事后,任何一则报道都没能还原当时的残暴程度。他和军团成员被判6个月监禁的刑期,缓刑两年执行,半年内被禁止一切电视活动。
没多久,另一家杂志社爆出了北野武出轨。用他的话说:“我被她深深吸引,以至于我放弃了酒精和其他的女人。” “星期五事件”连带着出轨,北野武几乎凭一己之力养活了全日本的媒体。
得知北野武被判刑,佐纪对媒体说:“要判就判死刑吧。”北野武很生气,打电话问她什么意思。佐纪说:“不那样讲,世人不会罢休啊。”
暴力事件过后,北野武第一次做电影导演,拍了《凶暴的男人》,片子获得当年日本电影奖的最佳影片、最佳导演以及最佳男主角奖。
1994年,北野武出了一场车祸,半边脸嵌进路边护栏,碎个稀烂。伤势非常严重,医生说很可能救不回来。在医院的朋友为他落泪时,北野武意外醒了过来,拒绝了医生的开颅建议。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没能出轨,妻子守在病床前,两人度过了婚后最亲密的一段时光。
1997年,北野武执导的《花火》获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黑泽明给他写了一封长信,里面有一句:“日本电影的将来就拜托你了。”
北野武找来最早的漫才搭档“拍子清”和几名军团成员,拍了一部致敬童年与父亲的电影《菊次郎的夏天》。电影上映时,菊次郎去世整整20年。
北野武和父亲几乎没有交流,只有一次菊次郎带他去看海,想要在他面前炫耀游泳技能,结果差点淹死。 父亲去世后,想起往事,北野武有了新的想法:作为父亲,应该成为孩子人生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父亲也不应该畏惧被自己的孩子憎恨。
1999年,母亲佐纪已经95岁,因为骨质疏松入院。她让北野武去医院看她,嘱咐他给医生护士买些购物券做人情,再给她带30万的零用钱。
北野武进了医院,佐纪向他吐槽医院的老人,说他们又老又蠢。北野武准备离开时,佐纪的眼眶突然湿润,握住他的手喊他的小名。北野武安慰她说还会再来,佐纪又强硬起来,说:“葬礼在长野举行,你只要来烧香就好。”
姐姐送北野武离开医院,说母亲只是故作严肃,其实高兴地掉眼泪。临别,姐姐给了北野武一个脏脏的小袋子,算是母亲的纪念遗物。
北野武买了一罐啤酒,跳上火车。他打开袋子,里面装着用他名字开的储蓄存折: 1976 年4 月× 日 300,0001976 年7 月× 日 200,000…… 最新的日期是一个月前。从北野武要的钱佐纪全都存着,存款接近一千万日元。
他想起哥哥说的话:“妈一直很担心你,说艺人也不知道哪天会走下坡。那小子蠢,赚的钱都会花个精光。” 1999年8月,佐纪去世。 葬礼上,北野武编了很久笑话。他想着母亲火葬时,可以说上一句:“帮我烤成三分熟,谢谢。”
但最终他一句笑话也没讲出来,只是在讨厌的媒体面前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