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出院后,曾经怪我不该写众筹那个。
他真的很硬气,一生几乎不给人添麻烦,不求人。我记得小学二三年级时爸爸被斧子削断了脚筋,在家躺了大半年。后来伤好了我们父子生活,他自己背来黄土打了一口土灶。又把四面透风的破房子装了一下,聊以栖身。
房顶要盖瓦,他先在门口挖了一口泥塘,又到坝子下面挖最细的黄土回来。那时他脚伤刚好,背了几个月才背够土。然后请了人,赶着牛在泥塘里踩,把那泥踩得又细又糯没有渣滓。再才做了一套模具,像转瓷器一样,转出修长的瓦片。
瓦晒干以后,他又去山上砍来细木条和粗柴,堆了好大好大的一堆。都弄好了,就熬夜烧瓦,具体烧了几天我记不得了。反正那一阵他为了照料火,经常早起晚睡。瓦也是他一个人背回家的,我负责掌背篓。
最后他在房梁上盖瓦,我在下面递。我们的破房子终于不漏水了。
我小时候从来没想过,为什么我爸爸什么都会,他会木匠,会石匠,会泥匠,会瓦匠。会套野鸡,识草药,找菌子。他仿佛什么都会,都精巧。
很多事情,我在成年以后才渐渐懂得。
他常常给我讲,在农村,单身汉是最没用最不体面的一种人,只要你是单身汉狗都不进你家门。我后来一想也对,连我外公外婆都不愿进我家门,我爸这话就算武断,也还是有道理的。
我小时候性子野,经常给我爸出丑,偷东西,打架,骗别人的零花钱。经常被别人家长带着娃娃来兴师问罪。想来那些日子,让他丢尽了人吧?有一个伯母曾经说我爸那时候说到我不听话,就哭了起来。我没见过那一幕,但估计那时候见到了也觉得无所谓。我小时候大概唯一能给他长脸的,就是读书还行,天赋好,记性好。
所以我渐渐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坚韧,那么勤劳,那么力求万事都能一力解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不能让别人真正看轻他,哪怕他的儿子不成器,他的家不像个家,他也一定要让别人看到他的堂堂正正,雷厉风行。
我有一年冬天,曾经有过一个星期三套新衣服的记录。因为用火笼用得不好,一到学校就烧了,那时候我们正在铺水管,他赶集就又给我买了新衣服。我小时候零花钱不多,但是我爸从没给我欠过学费,我几乎没穿过打补丁的衣服。
我从前都没有理解到,我爸给我营造了这样一个自尊自信的环境。
庆幸的是这些东西,我最终还是理解了。
爸爸是1965的生日,才五十二岁,他只是个农民工,一个木匠,坏过一只腿,一只眼睛,还有一根肠子。他不是《白鹿原》里的白嘉轩,也不是我脑子里君子的形象。但是我想假如他哪一天走了,我觉得他是配得上“自信人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这一挽联的。
说了这么多,也不全是想感慨我爸爸的品行。而是发现,我爸身上有那么一种坦荡的,自力更生的的骨气——不怨天尤人,不麻烦人,不求人,也不怕人。
我写文章有点啰嗦,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写了将近一千字的开头的文章。
在这两天唐涛的事情发生以后,我的心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开始的好笑,到后面的无语,再到最后的慈悲痛苦,我觉得我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我不明白,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的现代青年。他的自觉,他的内心,怎么可以无耻到这样?他跟一个历经千辛万苦,却自尊自强的老农民工,在人格上的认识和坚持上,居然毫无可比之性。
这让我想起长工鹿三在对白孝文说的那句话——别看我只是个长工,你这样的我还真瞧不上,我鹿三要是活到你这步田地,早拔一根毬毛把自己勒死,还活什么人。
我并不知道唐涛经历了什么,可能在我默默拉黑他之前,他还喜滋滋以为今天逮到了一头黑猪,坐等两万块的收成。
但我至今仍然处在深深的恐惧和烦恶之中,我不明白,现在的知识分子,竟真有人这般无耻下流?
你知道吗,当我问他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打出了果断的“恋人。”我是真觉得,他活到狗身上了。
先说一个前提吧,我在舅舅那里得到了求证,他的父母很健康!
在他加我好友之前,他差一点借走了李小小一万多积蓄。他给她说他买房子,后来又说他爸爸生病了要动手术。
只差一点点,他就成功了。我极力劝李小小,我说我们俩这样的交情,我爸住院,我都不敢问你和周玉龙借钱。
后来他又找她,被拒绝后,非常没风度的挂了他的电话。
我注意到唐涛加我好友显示是黄莉分享的名片,我便知道他忽悠了黄莉了,我没问。
昨晚的截图发出去,老同学们陆续留言,我粗粗算了一下,前后十多个都被他套路了。开口的数目都是两万块,说辞总共四个,买房,父母生病,公积金提不出来,投资。
真的不想去揣测一个人的邪恶,可是在这个以金钱衡量世界的时代,他与所有跟他没有十块钱交情的人张口要两万块,两万不行就一万,一万不行就五千,五千不行就三千。
他那种急切想卷到钱就跑路的心理,是那么的让人毛骨悚然。
早上七点问我在不在,中午十二点一到就问我下班没,他仿佛躲在黑暗里,掐着表等你上套。我觉得那双眼睛一定很刁毒,心也很黑。当然他脑子也还是聪明,至少,他忽悠了李小小和黄莉。
他给我说他是监狱警察,他却抱怨工资低,没前途。你吃皇粮,你还埋怨啥?你自己选择吃皇粮你还吐槽它不好吃?没有感激之心,不满,贪婪,唉声叹气,这种传播负能量的垃圾人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
所谓欲壑难填是也。
我已经不想去讨论他的细节了,为了从我手里哄到两万块钱。他迎合我的吃喝嫖赌,他迎合我的同性恋的要求。在短短两日,在我几乎从来没给他提问的前提下,在我都还没有问他你都不问问我记不记得你,以及你的样子。我们连彼此的照片都没有一张,没有一次通话一次语音,他居然,敢说出我们是恋爱关系这样恶心到如同一个人吃屎吐出来,另一个人接到嘴里吃下去这样的行径!
是有多利欲熏心和多下流无耻,才能这般“坦然”。我爸说,人无廉耻,百事可为,就是这样吧。
小说《金瓶梅》里有这样一个蜻蜓点水的细节:西门庆给蔡京拜寿,蔡太师满心欢喜,给西门庆以及押运礼物的来旺儿,吴典恩都赏了官。
其中吴典恩是做的相当于小捕快的官,但要上任时,他没钱置办行头,就让应伯爵做保,借了西门庆一百两银子。吴典恩当时唯唯诺诺,答应日后连本带息还给西门庆,西门庆说不用了,非常大度的帮了他。
但最后西门庆家败落时,正是这个做捕快的吴典恩,落井下石,把西门庆家整得很惨。恨不得把棺材板都给他抢去卖了。
人性的复杂,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就是哪怕是西门庆这样的市侩之人,也会难得的大度,宽容,温柔,细腻。但贪婪的本性,并不会因为某些善良的存在而下手留情。
一个人很难用纯粹的善恶来界定,他的善行与恶行,因时因地因人而瞬息万变。而我们要做的,只能是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笃行之。
我想今天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对同性恋充满憧憬的傻子的话,也许我已经被这个唐涛骗走了两万块吧。你不敢想象,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个“我”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零零碎碎写了这么多,说到底,我只是希望我们善良又睿智,自信又自尊。因为我知道无耻的聪明,和无知的善良都是极危险的一种状态。我们只有拥有坚强的内心,柔软的情感,和丰富的智慧,才能在这个充满了诱惑和圈套的世界里平平安安。
我把这篇文章的题目拟为《洒然而行,乱坟不避》。
就连坦荡都可以伪装。就像这个唐涛,他可以故作坦荡与我交心交肺,为了骗双胞胎B(唐静)的钱,还先打开天窗说亮话和她谈谈理想。所以我期望我们自己能成为而且也遇到那些内外都真正坦荡的人。
洒然而行,是面对生活时的光明态度。
乱坟不避,是心中光明不惧任何黑暗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