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理湘：青去白来然后黑
青去白来然后黑
卢理湘
青去白来然后黑” 语出道教南宗四祖陈泥丸祖师《金丹诗诀一百首》之三，此诗原文为：“水火相交虎遇龙,金翁姹女两争雄,青去白来然后黑,到红方且入黄宫。”此句与后句“到红方且入黄宫”， 道尽了金丹下手采药之宗旨。二句含有“青”、“白”、“黑”、“红”、“黄” 五字，与五行巧妙相合，清楚说明了祖师作经一字一泪，谆谆教导后贤的一片良苦用心。今以龙门派一家之言，解说此诗之意，以示同志，因水平有限，敬请方家指教。以下，将分四点论之。
一、陈泥丸祖师生平
祖师名陈楠，泥丸为其号，南宋广东博罗人，得诀于南宗三祖薛道光，“道光禅师薛紫贤，付我归根复命篇”。祖师道成后，著有《丹基归一论》、《紫庭经》、《罗浮翠虚吟》等，开示后贤。后将太乙刀圭之诀传于白玉蟾，故白玉蟾祖师为南宗五祖。
祖师以箍桶为业，曾作二偈曰：“有漏教无漏，如何水泄通，既能圆密了，内外一真空”；“终日盘栊圆又圆，中间一位土为尊。磨来磨去知多少，个里全无斧凿痕”。 前偈点出修道要元精无漏，精炁化尽，漏尽通成，内外真空。后偈指明内炼之诀窍以真意（土）为尊，金丹成就后，性命二光合一，“自然无一斧凿痕” 。
祖师有济世利物之心，常以土掺合符水，捏成小丸为人治病，服者痊愈，沉疴顿起，故世号陈泥丸。后于漳州梁山水解，留颂云：“顶上雷声霹雳，混沌落地无踪，今朝得路便行，骑个无角火龙”。
二、五行之义
五行最早见于《尚书·洪范》，为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相生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相克为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初学者已熟知后天五行之相生相克，但先天五行之深妙要义、幽微之处，仍需探求。
按先天五行之数，为水一、火二、木三、金四、土五。丹家有三五归一、三家之说。何为三家、三五？五行中木火为一家，丹经喻之为后天离宫之炁，为一五（取先天五行之数之木三、火二），为我家，为姹女，为妻；金水为一家，道经喻之为先天坎宫之精，为一五（取先天五行之数之金四、水一），为他家，为郎君，为夫；戊己为一五（取先天五行之数之土五），为黄家，即黄婆、媒人。所以宋代张伯端祖师在《悟真篇》中说：“东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四共之。戊己自归生数五，三家相见结婴儿。”三家为后天离宫之炁、先天坎宫之精、黄家。后天离宫之炁简称后天炁，先天坎宫之精简称元精，黄家为真意，此为内炼之三要素，初学者要识之。
《参同契》云：“青赤白黑，各居一方。”“青赤白黑”分别比喻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青龙为东方木，朱雀为南方火，白虎为西方金，玄武为北方之水。《性命圭旨》云：“天一生水，位居北，其象为玄武；地二生火，位居南，其象为朱雀；天三生木，位居东，其象为青龙；地四生金，位居西，其象为白虎”。四象之说，实渊源于天文，东汉张衡在《灵宪》中有一番描述：“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所谓“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学士在北极具一只眼，可见中宫在地心，四象绕地左旋。丹家和合四象，会三（我家、他家、黄家），合二（性命），归于一（中宫），皆要真意之作用。
但在内丹修炼中，还有五行攒簇之义。攒簇有会聚之意，张伯端祖师在《金丹四百字》中指出：“震兑非东西，坎离不南北，斗柄运周天，要人会攒簇。”又于《悟真篇·序》云：“夫炼金液还丹者，则难遇易成，须要洞晓阴阳，深达造化，方能追二炁于黄道，会三性于元宫，攒簇五行，和合四象”。《性命圭旨》说：“含眼光，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四大不动，使金、木、水、火、土具会于中宫，谓之攒簇五行”。
在真正实修时，攒簇五行之处为中宫黄庭，即神炁穴。神炁穴究竟在何处？这是每个修真者应首先明了的问题。
学士初打坐修炼，诀云：“凝神入炁穴”。乃是将清清静静之元神收归炁穴，静候一阳来复之机。炁穴，即为神炁穴，非指下丹田北海，这是什么原因呢？
学士修炼，若专注于下丹田，则外阳易举，在下丹田暖和后发生，此时若练己不纯，易发淫思，则外药变为后天渣质，不可用来作丹。吕祖云：“丝毫念起丧天真”。且此时外阳举，为有意促动之，非真活子时。
白玉蟾祖师云“但观奎娄，莫守幽燕。……但将此语，凝神精研。”
若学士专注于中宫黄庭，则无此差谬，中宫即为神炁穴。
唐朝司马承祯祖师说：“虚无一窍号玄关，正在人身天地间，八万四千分上下，九三六五列循环，大包天地浑无际，细入微尘不见颜，此处名为祖炁穴，虚无一窍正中悬。”
张紫阳祖师《金丹四百字》云：“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炁穴，内有坎离精”。
石泰祖师《还源篇》云：“一窍名玄牝，中藏炁与神，有谁知此窍，更莫外寻真。”
又云：“神炁归根处，身心复命时，这些真孔窍，料得少人知。”
祖师已明指出神炁穴在天地人身之正中，阴阳相交之处，内有真阴真阳（坎离之精）。
老圣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
又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学士采得药来，归于何处？归于“天地之根”——中宫，此药即为先天母炁。后天身中阴炁与先天母炁交于中宫，为阴阳二炁相交，即“乾坤共合成”。
在《修真图》中，点明了中宫的位置 “心下有穴曰绛宫，乃龙虎交会之处，直下三寸六分，名曰土釜，‘黄庭’穴也，乃中丹田，左有明堂，右有洞房。无英居左，肝也；白元居右，肺也。中空一寸二分，乃藏炁之所，炼炁之鼎，直下至脐三寸六分。故曰：天上三十六，地下三十六；自天至地八万四千里，自心至肾有八寸四分。天心三寸六分，地肾三寸六分，中有丹田一寸二分，非八寸四分而何？”
吕祖云：“此事本来无大巧，只争日逐用功多”。学士采得真铅，抽铅添汞，体内阴炁销烁，阳炁渐化为阳神，仍居于中宫，是故中宫为神、炁穴。此神为阳神、元神，炁为真阳之炁，学士阅丹经，宜细思之！
对于攒簇而言，在內修中，除了五行攒簇，还有攒簇之法，浓缩一年为一月，一月为一日，一日为一时，一时为活子时，此为火候之攒簇。“攒簇一年真造化,太阳正照月三更”，古代一昼夜分十二时辰，其中完全属于夜晚的有五个时辰，也叫五更。以晚上戌时作为一更，亥时作为二更，子时作为三更，丑时为四更，寅时为五更。三更之时正是子时。丹家将一年之造化浓缩为活子时之功，充分说明了此功在筑基中的重要作用。上阳子曰：“火候攒簇之法，以一年七十二候簇于一日，以三百六十爻攒于一月，以三十六符计一昼夜。分表十二时中，是一时有六候，比之求丹，止用二候之火。一时有一爻，比之求丹，不要半爻之顷。一时有三符，比之求丹，只用一符之速。所谓单符单诀者，此也。所以黄帝言阴符者，此也。故曰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者，此也。修丹仙子于此一符之顷，蹙三千六百之正气逆纳胎中。当斯之时，夺天地之造化，窃日月之精华。地轴由心，天关在手。交龙虎两弦之气，捣金水一体之真。龟蛇盘结于丹炉，鸟兔会行于黄道。黑白交映，刚柔迭兴。玉户储祥，紫华耀日，荧惑守于西极，朱雀炎于空中。促水运金，催火入鼎，伏蒸太阳之气，结黄与之丹也。”
《入药镜》云：“水火交，永不老”。水为先天五行之初炁，为真一之炁，火为后天之炁，丹家采真一之炁——甘露至中宫,则三家相见，丹家又称之为四象和合、五行攒簇,“五行全要入中央”。 此中境界，正如 张紫阳祖师于《金丹四百字·序》中云：“以含眼光，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是为和合四象。以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听而精在肾，舌不声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故名曰五炁朝元。”如此金液凝结成丹,为攒簇五行。王重阳祖师曰：“炁与神合，五行四象，自然攒簇，精炁凝结。”
三、读丹经注意事项
学士如有修行慕道之心，脱离苦海之志，未遇师之前，当于工作之余，苦读丹经。陈泥丸祖师云：“若未逢师且看诗，诗中藏诀好修持。虽然未到蓬莱路,也得人间死较迟。”如是经典谙熟，待遇师时可以丹经作试金石，明辨师之真伪，如道光禅师遇杏林祖师故事。今后如有仙缘，遇明师传诀时，自可以多位祖师之丹经印证师之丹法，实在是醍醐灌顶，拔开云雾见青天，以前诸多疑惑，一扫而空，心生欣喜。明师确有补天手段，逆夺造化之术，学士可不尊师侍师哉！
虽然丹经说“五行深妙义难知”，“相生相克有幽微”，但只要觅得明师，拜于明师门下，侍奉师尊，待师传诀后，贯通万卷丹书，再刻苦修真，今生成就此大丈夫事业，到时“眼卑宇宙，骑白云,步紫极”，岂不快哉！今恭录《大成捷要》之留谱，与诸君共勉。谱云：“劝君莫虑无知音，自有同心合德人。只管中流作砥柱，何愁孤树不成林。时来自有风云会，运转岂无龙虎吟。好个霾消天气朗，一轮红日照乾坤。”
四、下手采药之宗旨
督任二脉为金液运行之路。督脉位于脊椎骨中，为一根白管子，陈泥丸祖师云：“一道白脉朝泥丸。”《悟真》云：“后行须长。”任脉为阴脉之海。两脉相交之下鹊桥为会阴穴，其穴位于人体的会阴部，男性在阴囊根部与肛门连线的中点，女性在大阴唇后联合与肛门连线的中点。观医家解剖图，其穴在球海绵体中央，有会阴浅、深横肌；有会阴动、静脉分支；布有会阴神经分支。
会阴穴喻名极多，如生死窍、伏梁下户、阴跷、天根、死户、复命关、尾闾界地、太乙、水火发端之处、阴阳变化之乡、有无交入之地、子母分胎之路、地户禁门、虚危穴、生死岸头、命门、产铅之地……
会阴穴在内炼中极为重要。张紫阳祖师《八脉经》说：“而阴跷一脉，散在丹经，其名颇多，曰天根，曰死户，曰复命关，曰生死窍，上通泥丸，下透涌泉。倘能知此，使真气聚散，皆从此关窍，则天门常开，地户永闭，尻脉周流于一身，贯通上下，和气自然上朝，阳长阴消，水中火发，雪里花开。所谓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性命圭旨》云：“水火发端也在此处，阴阳变化也在此处，有无交入也在此处，子母分胎也在此处。”清代刘敲跷在《道源精微歌》中亦说：“虚危穴，即地户禁门是也，上通天谷，下达涌泉，真阳初生之时，必由此穴经过，故曰关系最大。昔吕祖教刘海蟾曰‘水中起火，妙在虚危穴’，故海蟾长坐阴跷，而转老还童矣。”丹道家认为此穴“系人生死岸头”，精炁聚散常在此处。
“青去白来然后黑” 之“青”、“白”、“黑”三字与“到红方且入黄宫” 之“红”、“黄” 二字喻意各不相同。“青”喻后天炁，苍龙之色青；“白”喻元精，白虎凶狞；“黑”喻甘露，为先天真一之水，元精所化，水色黑，与玄武相符；“红” 为南方朱雀之色，以内丹修炼之任脉重要关窍——绛宫为喻，绛有赤色，火红之意；“黄” 在内炼中为黄婆，即真意，但此处喻为中宫——甘露凝结之所。简言之，“青”喻后天炁，苍龙；“白”喻元精，白虎；“黑”喻甘露，玄武；“红” 喻绛宫，朱雀；“黄” 喻中宫，北斗。天象上北斗发号出令，指挥众星旋转，内丹中真意指挥药物上行泥丸，化为甘露，经玄膺，至绛宫，归于中宫。中宫为归根之所，“归根曰静”， 温养以待阳生，一阳来复时再次采药，所以老圣又言“静曰复命” 。
“青去” ，指后天炁下行至会阴穴。因后天炁居于离宫心位，今下行至会阴穴，为离开心位，所以称为“去” 。
“白来” ，指以后天炁擒制先天元精，循督脉上行至泥丸，先天元精至泥丸，称为“来” 。
“白来” 之后“黑” ，指先天元精化为甘露，甘露为真一之水。化为甘露后，甘露要下降，经玄膺，“到红”（至绛宫）， “方且入黄宫”（ 归于中宫）。
至于“水火相交虎遇龙,金翁姹女两争雄” 两句，“水火相交” 之处为会阴穴，“金翁” 喻为先天元精，“姹女” 喻为后天炁，苍龙白虎于会阴穴相互“争雄” ，“龙战于野（会阴穴相对人体之中宫，为边野之地），其血玄黄” ，白虎斗不过苍龙，乖乖随其上行，至泥丸化为甘露。
至于为什么会阴穴是边野之地？这里一并释疑。因为在内丹天文学中，中宫之位对应天球之北辰、北斗等拱极区域，夹脊对应青龙中心宿房，会阴穴与虚危宿对应，泥丸相应朱雀之张，西方白虎昴宿对应绛宫，此大略言之。北辰为君，斗为帝车，发号施令，政治上中心优于边缘，在关系上中心统辖四方、四方臣服中心，此为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天道观。丹道、天道一理，天人合一。
结语
白玉蟾祖师嫡传彭耜在《道阃元枢歌》中说：“攒簇五行在庚甲，四象五行要和合。”五行和合之时，无相生相克之忧，有三家相见之喜。庚甲之论，庚为“初三月出庚”，一阳初动，无孔双吹之时，甲为“十五日圆甲”，为一阳来复，下手采药之时。甘露归于中宫，与后天炁欢合，凝为金丹，继而温养，“无金木问隔之忧，有水土同乡之庆”。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执彩练当空舞？”在真正修道的路上，只有明师才能“执彩练”，望学士速访明师！明师才能长缨在手，缚住凶狞之白虎，“解化为水，马齿阑干”，进一步凝成金丹。祝道炁长存！
（载于《弘道》2017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