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的盲人宰相祖珽,一手遮天势倾朝野,左丞相、咸阳王斛律光很厌恶他,每次远远地见到祖珽,总是骂道:“使国家多事、贪得无厌的小人,不知道今天又想搞什么样的诡计。”
他又曾对部下的将领们说:“过去,军事兵马的处理,尚书令赵彦深还常常和我们一起商量讨论。自从这个瞎子掌管机密以来,完全不和我们说,真担心他会误了国家大事。”
斛律光曾在朝堂上坐在帘子后面,祖珽不知道他在里面,骑马经过他的面前,斛律光大怒说:“这个小人竟敢如此无礼!”
后来祖珽在门下省,说话声调既高大又傲慢,正巧斛律光经过那里,听说祖珽说话的腔调,又大怒。祖珽发觉后斛律光对他的不满后,私下贿赂斛律光的随从奴仆询问原因,奴仆说:“自从您当权以来,相王每天夜里手抱双膝叹气说:盲人入,国必破矣。”
穆提婆请求娶斛律光的庶女做妻子,没有得到允许。后主高玮赐给穆提婆晋阳地方的田地,斛律光在朝上公开反对说:“这些田地,从神武帝高欢以来一直种谷物,饲养几千匹马,用来对付入寇的外敌。现在赏赐给穆提婆,恐怕会影响国家的军务吧。”从此以后,祖珽、穆提婆都怨恨他。
斛律光的女儿斛律皇后得不到皇上的宠爱,祖珽因此离间他们的关系。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官拜都督、幽州刺史、行台尚书令,也善于治军,兵士马匹都很精干强壮,设置的要塞堡垒规范整齐,突厥很怕他,称他为“南可汗”。斛律光的长子斛律武都是开府仪同三司,梁、兖二州的刺史。
斛律光虽然贵极人臣,但生性节俭,不喜欢声色,很少接待宾客,拒绝接受馈赠,不贪图权势。每逢朝廷集会议事,他常常在最后发言,说的话总是很符合事理。如果要上表或奏疏,叫人拿了笔,由自己口述,替他写下来,务必言简意赅。
他用兵时仿照父亲斛律金的办法,只要军队的营房没有落实,自己决不进帐幕;或者整天不坐,身上不脱铠甲,打仗时身先士卒。士兵犯了罪,只用大棒敲打脊背,从不随意杀人,所以部下的士兵争相为他效命。他自从年少时参加军队,几乎没有打过败仗,深为敌国的敬畏。
北周的勋州刺史韦孝宽忌惮斛律光的英勇,私下制造谣言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说:“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派间谍把谣言传到邺城,叫邺城的小孩在路上歌唱。
祖珽大略了解了谣言的寓意,又续道:“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然后叫妻兄郑道盖向后主禀报。后主就此事问祖珽,祖珽和陆令萱都说:“确实听说有这事。”
祖珽于是向后主解释说:“百升,就是一个斛字,盲老公,是指微臣,和国家同忧愁。饶舌老母,似乎指女侍中陆令萱。况且斛律氏几代都是大将,斛律光字明月,声震光西,斛律羡字丰乐,威震突厥,女儿是皇后,儿子娶公主,满门贵盛无比,如今又出现这样的谣言,实在是令人担忧。”后主又问韩长鸾,韩长鸾认为不可能,这件事才暂且搁置。
祖珽见后主毫无动静,又去见后主,声称有密奏,请后主屏退左右,当时只有何洪珍在旁边,后主说:“以前接到你的启奏,就准备执行,可是韩长鸾认为没有这种斛律兄弟没有谋反的道理。”
祖珽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何洪珍向后主进言说:“如果本来没有除掉斛律光的意思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有这种意思而不采取行动,万一泄露出去,怎么办?”
后主说:“何洪珍的话说得很对。”但是心里还是没有决定。
就在这个犹豫的当头,恰巧丞相府佐封士让呈上一封密奏说:“斛律光以前西征回来,皇上下诏命令将军队解散,斛律光却指挥军队进逼都城,准备进行违法乱纪的勾当,事情没有成功而停止了。他家里私藏着弓弩和铠甲、僮仆奴婢数以千计,常常派使者去斛律羡、斛律武都的住所,阴谋往来。如果不趁早谋划,恐怕事情不可预测。”
后主看了这封密奏便相信了,对何洪珍说:“人心也太灵验,我以前怀疑他要造反,果真如此。”
后主性格懦弱胆小,只恐马上有变,叫何洪珍迅速把祖珽召来,告诉他说:“我要召斛律光来,恐怕他不肯服从命令。”
祖珽献策说:“陛下可以派使者赐给他骏马,告诉他说:‘明天将去东山游玩,王可以骑这匹马和我一同前往。’斛律光一定会来向陛下道谢,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把他抓起来。”后主就照祖珽所说的那样去做。
斛律光果然进宫前来谢恩,刚走到凉风堂,刘桃枝猛然从他背后扑过去,本想把他扑倒在地,但是斛律光英武不减,兀自挺立。他回过头来看见是刘桃枝,呵斥说:“桃枝你常常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不曾辜负过国家。”
刘桃枝和另外三个力士用弓弦缠住斛律光的脖子,用力勒紧将他杀死,鲜血流在地上,即使经过铲除,血迹始终存在。后主于是下诏说斛律光要造反,同时下令将他的儿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仪同三司斛律恒伽一并处死。
祖珽派二千石郎邢祖信负责对斛律光的家产登记造册的事。祖珽在尚书省问起所查到的东西,邢祖信回答说:“得到十五张弓,宴会习射时用的箭一百支,七把刀,朝廷赏赐的长矛两杆。”
祖珽厉声说:“除此之外还搜到什么东西?”
邢祖信回答说:“得到二十捆棘条,听说是出发家奴用的,如果奴仆和别人斗殴时,不问是非曲直,先打奴仆一百下。”
祖珽听了大为惭愧,便低声说:“朝廷已经对他处以重刑,郎中不宜为他洗雪!”
邢祖信离开尚书省后,有人责怪他过于坦率耿直,他感慨说:“贤良的宰相尚且被杀,我何必顾惜自己的余生!”
后主派使者到梁州、兖州去,就地将斛律光的长子斛律武都处死,又派中领军贺拔伏恩乘驿车去捉拿斛律羡(斛律光的二弟),仍旧以洛州行台仆射独孤永业代替斛律羡,让他和大将军鲜于桃枝征发定州的骑兵继续前进。
贺拔伏恩到达幽州后,还未进城,守城门的人告诉斛律羡说:“来的人内穿衣甲,马身有汗,来势不妙,我们应当关闭城门。”
斛律羡说:“怎能怀疑皇上派来的使者把他们拒之城外!”便出城会见使者,贺拔伏恩将他捉住处死。
当初,斛律羡时常为一家权势太大而惧怕,曾经上表请求解除自己的职务,后主不许。临刑时,他叹息说:“如此富贵,女儿是皇后,满家是公主,日常使用三百名士兵,我斛律家怎能不败!”他的五个儿子业一同被处死。
北周武帝宇文邕听说斛律光死去的消息,大喜过望,为此下诏大赦全国表示庆幸。
祖珽与侍中高元海一齐执掌北齐朝政,高元海的妻子是陆令萱的外甥女。高元海屡次把得自陆令萱处的秘密话告诉祖珽。
祖珽要求做领军将军,后主答允了。高元海却秘密向后主说:“祖珽是汉人,又双目失明,怎么能做领军!”并且说祖珽和广宁王高孝珩有勾结,因此祖珽没有得到任命。
祖珽求见后主,为自己辩白,说:“臣和高元海素来有怨仇,一定是高元海诽谤臣。”后主脸皮薄,无法隐瞒,只得把实话告诉他,祖珽于是说高元海和司农卿尹子华等人结成朋党,又把高元海所泄露的秘密话告诉陆令萱。陆令萱大怒,把高元海贬为郑州刺史,尹子华等人都被罢官。
祖珽从此专门主管朝廷的枢要机关,总辖执掌北齐的骑兵、外兵军务,内外亲戚都得到显要的官职。后主常常命亲近的太监搀扶祖珽出入,一直送到宫里的永巷,他时常同后主在御榻上商量决定朝廷的政事,托付给祖珽的重要任务,是别的臣子所不能比拟的。
八月初一,北齐废皇后斛律氏为庶人,任命任城王高湝为右丞相,冯翊王高润为太尉,兰陵王高长恭为大司马,广宁王高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高延宗为大司徒。
之前,胡太后因为自己行为不检而感到羞愧,为了取悦于后主,把哥哥胡长仁的女儿修饰打扮住在宫里,特意安排,使后主能够见到她。后主见后果然很喜欢,纳她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
等到斛律皇后被废掉,陆令萱想立穆夫人为皇后,胡太后想立胡昭仪为皇后,但是力不从心,于是用卑下的言辞和厚礼请求陆令萱,和她结为姐妹。
陆令萱也因为胡昭仪正日益得到后主的宠爱,不得已,和祖珽一起向后主请求立胡昭仪为皇后,于是,后主立皇后胡氏。
陆令萱并不灰心,还是想立穆昭仪为皇后,私下对后主说:“哪里有儿子是皇太子而自身是婢妾的!”
但这时胡皇后正得宠于后主,无法挑拨离间,陆令萱便叫方士施行诅咒人的巫术,仅仅十天到一个月之间,胡皇后精神恍惚,说笑都不正常,后主便逐渐害怕而厌恶她。
陆令萱有一天忽然用皇后的衣服给穆昭仪穿着起来,又另外做了华美的帐子,乃至枕席用具和玩赏物品,无不珍贵奇特,叫穆昭仪坐在帐子里,对后主说:“发现一个贤德的女子,请陛下去看看。”
后主看到穆昭仪后,陆令萱便说:“这样的人不当皇后,还有什么人可以当!”后主采纳了陆令萱的意见,立穆昭仪为右皇后,胡昭仪为左皇后。
北齐策立胡皇后,不是陆令萱的意思,她又想出一个借刀杀人的办法。有一天,陆令萱忽然在太后面前生气地说:“什么亲侄女,竟说出这种话来!”胡太后惊讶地问她什么缘故。
陆令萱说:“不能说啊。”
太后坚持问她,才说:“胡皇后对皇上说:‘太后有许多非法行为,不足以为法则。’”
胡太后最怕人揭自己伤疤,听闻此言勃然大怒,把胡皇后叫出来,马上剃去她的头发,送她回家,废胡皇后为平民,然后后主还想念她,常常送东西给她表示自己的意思。
胡太后自剪羽翼,再也没有与陆令萱抗衡的能力。从此以后,陆令萱和她的儿子侍中穆提婆势力倾动朝廷内外,出卖官职,收受贿赂断案,聚敛钱财贪得无厌。每次赏赐,动辄把官府储存的东西用光。
在宫里,陆令萱对太后以下的人都可以指挥;在宫外唐邕一伙对穆提婆怕得不敢出声,这两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别人生杀予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