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第一天,我去看了成龙最新作《英伦对决》。
剧本是扎实的,情节张力充足,是好片,除了刘涛的角色犹如鸡肋、电影结尾甚为仓促之外,整体可以打到7分。
今天不写历史背景,情节悬疑,就是想谈谈演员的戏路拓展和丧子之痛的表现方式。
我对成龙的印象一直是“功夫”及“喜剧”,就算是偶尔有像《新警察故事》那样的严肃片子,也是停留在成龙如何打倒反派上。
成龙说导演马丁·坎贝尔千叮万嘱提醒他这个角色不是成龙,而是一个年过六旬,老态龙钟的前特种兵,是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言下之意么,已经很明显了,成龙的每个眼神、动作都要为了塑造这个形象而存在,而不应该让观众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就是单纯觉得“成龙打得太精彩了。”
塑造关玉明这个形象,成龙是成功的。
以前我们谈论动作片,首先谈论的都会是电影的经典动作片段,例如:
李连杰《方世玉》
甄子丹《叶问》
布鲁斯威利斯《虎胆龙威》
杰森史坦森《敢死队》
史泰龙《第一滴血》
长此以往,大家对动作片巨星的刻板印象也产生了,一提到这些人,第一反应首先是“他很能打”,然后才是“他是一个演员”。
而成龙说,他觉得自己首先是一个演员,其次才是“刚好懂些功夫。”他一定是希望观众这样看待他。
这是每个动作片巨星都要面临的问题。
或者说,类型片演员都必然会碰到:
比方说,90年代的白古天乐
比方说,千禧年之前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比方说,事故之前的胡歌和俞灏明
这些曾经的美男子,颜值巅峰时固然讨人喜欢,可是数十年之后呢?凭什么去跟比自己更好看的小鲜肉竞争?
粉丝是不会因为演员(歌手)愿意扶老奶奶过马路,愿意支援山区儿童而粉足几十年的,这些所谓的人设只能说是加分项。一个演员,他首先就是会演,一个歌手,首先懂唱歌,原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放在了今天,这个道理却显得格外讽刺。但不管如何,凭颜值、性格刷出来的流量,实在是空中楼阁,没有办法长久的。
在这个片子里,我看不见成龙,就是看到一个满头华发、面若靴皮、眼袋颓凸、神色凝重的父亲。他全程不苟言笑,全片唯一的微笑是在开头接女儿那处。
当女儿死掉之后,关玉明一个人颓唐坐在女儿的房间,搂着女儿的玩偶,不发一语,好像时光就是凝固在这一刻,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什么都没想。
一个极度悲痛的人,脑里支离破碎,只能发呆,仿佛枯死了一般,一时间却找不到下一件事。
这样子的表演可称做精髓。
卓别林曾经很抵制有声片,他说对白会破坏了电影的美感,我认为某种程度来说,颇中肯綮。观众会被对白带走一些思绪,如果只有画面,观众会从银幕中捕捉演员的动作和表情,更细腻地感受到角色的内心世界。
用表情和感情说话。
说到这里,稍微跑跑题,吐槽一下昨天的4D影院,一到了打斗镜头,椅子靠背的孔就开始喷气,喷水。观众的思绪需要集中在电影本身,而不是去躲闪这些多余的玩意。
那么,丧子之痛应该是怎样的呢?
金庸的儿子自缢身亡之后,他曾在倚天屠龙记新修版后记里这样写道:
事实上,这部书情感的重点不在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义,武当七侠兄弟般的感情,张三丰与张翠山之间、谢逊与张无忌之间父子般的挚爱。
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也太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如何肤浅?且看。
在《倚天屠龙记》里,写死张翠山之后,金庸这样描述张三丰:
张三丰爱徒惨死,心如刀割,但他近百年的修为,心神不乱。
张三丰叹了口气,并不回答,脸上老泪纵横,双手抱着无忌,望着张翠山的尸身,说道:“翠山,翠山,你拜我为师,临去时重托于我,可是我连你的独生爱子也保不住,我活到一百岁有甚么用?武当派名震天下又有甚么用?我还不如死了的好!”众弟子尽皆大惊。各人从师以来,始终见他逍遥自在,从未听他说过如此消沉哀痛之言。
最浓墨重彩的一段,放在了对白里,金庸自己也明白,真实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觉得,连张三丰这样的世外高人,都必须比原著上描述的更悲伤,才符合“人性”。
J.K.罗琳在《哈利·波特与凤凰社》里提到,直接见证死亡的人才会看到夜骐(一种有翼的飞马)。我怀疑这里是映射一个冷冰冰的现实:没有亲眼看着身边重要的人离开人世间,是永远不会领略到那种感觉。这世上永远没有感同身受,要同感必要同受。把张三丰和金庸放入这个观点里看,倒是入木三分了。
我乐于看到更多有着刻板印象的演员突破戏路,这种落差感实在是观众的福音。
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
一个小小的发现:在《英伦对决》饰演女儿的梁佩诗是在《哈利波特》里饰演张秋的演员。
最后为成龙的表演打个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