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其实我应该叫外婆的,小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叫奶奶,这么些年竟习惯了,不知道您可曾怪过我,唯一的外孙女没有叫外婆这个称呼。
奶奶,您在天上还好吗,您在地下还好吗,这几天我觉得您有时在天上,有时在地下。我看着艳阳高照是你,北方寒风是你,地上泥土是你,花草树木是你,夜晚明月是你,满天繁星是你,天上地下到处有你的身影,我想你,奶奶。
您离开前一周,妈妈发消息告诉我,那几天您都不吃饭,我嘴上安慰妈妈说没事儿,但其实我知道是上苍在召唤您了,您那么瘦弱的身体不吃饭怎能撑得下去,妈妈说您胃疼的厉害,可一生坚强的您怎会轻言放弃,直到最后还依然坚强的与病魔搏斗,我无法想象是何等如钢的意志支撑着您,我也无法想象您的一生中有过多少这样坚强的瞬间,我被这种精神感动。
是的,坚强,您让我懂得了坚韧不拔是什么意思。可是世界上那么多的百岁老人,我一直以为您会长命百岁甚至会更长,我习惯了回家看见您瘦小的身体里蕴藏的巨大能量,习惯了您问我男友找的怎么样了,习惯了我记忆里熟悉的声音,习惯了有您在就像灯塔在一样,可是我现在再也看不到了。我不想去想,不敢去想以后回家看不到您的样子,我不想。
您走了,带着对所有人的牵挂,无声的安排好一切走了。您的一生勤劳操持,从不愿多劳累他人一分,就连离去都选择在夜深人静的四更时分悄悄离去,不愿多扰人。妈妈说舅舅们开车带您回家,您安详地躺在他们的怀抱里,仿佛只是熟睡了一样,归途中妈妈像拉家常一样跟您讲着归途的风景,妈妈说,我给你奶奶一路就讲着我们到哪儿了,到哪儿了,不知道的地方妈妈还会问舅舅,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妈妈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又哭了。可我想您应该会觉得幸福,您在一群孝顺儿女的陪伴下,终于,永远的回家了。
其实我很排斥丧事的,路上偶遇我都是退避三舍的,可是很奇怪,回家看到您的葬礼,我感觉是亲切的,可是我又是泪流满面的,您的音容笑貌犹在昨日,院子里您的忙碌身影犹在,可抬眼看,您已躺在暖阳的寒日里,那天的阳光很温暖却刺眼。我看到妈妈全身孝服的一脸悲伤,迷惘的脸上皱纹更甚从前,我的妈妈,再也看不到她的妈妈了。我担心妈妈,问她吃过饭没,妈妈说她吃不下,妈妈空洞地忙前忙后一刻不得闲的想要留住您的点点滴滴。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和妈妈睡在一起,我疲惫的身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晚妈妈慌乱不踏实的睡眠,妈妈不曾与我说过这样不踏实的睡眠持续了多少天,可我想应该远不止那一晚。在我得知您身体每况愈下的日子里,同样的我也是夜不能寐,噩梦不断,第二天闹钟还没响我就醒来了,奇怪的,我睡在您曾睡过的,小时候我也经常睡的炕头,睡的竟如此的安稳,在您下葬的那晚上,我睡在你经常睡觉的位置,不知为何感觉背后奇奇怪怪的,仿佛间听见您温暖地跟我说,不怕不怕,我竟睡的那样香甜。想来那些"奇怪"并不能称之为"奇怪",称之为"庇佑"应更为贴切,奶奶,是您在天上庇佑我吧。
对于葬礼我避之不及,却也略闻一二。但我却从未见过像您这样闻者落泪听者心酸的葬礼,更连上天在晴空万里的天气里都突降大雪为您哀悼。在您下葬那天早上,天气预报晴空万里,我上完洗手间忽地听见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我以为是风吹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仔细一看确是下雪了,那样急促密集的下雪声音我从未听过,我想那场猝不及防的急雪一定也是上苍想要挽留您。突降的急雪将您的灵堂自院里移至门外正堂,祭奠的人群络绎不绝,有许多我熟悉的面孔,有您两位行动业已不便年过八旬的妹妹,有村庄里为您葬礼辛苦操持的自家兄弟姐妹、叔伯阿姨们,有从无锡、新疆回来的表姐们,有从各处外地回来祭奠的您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他们称呼您姑母、姨妈,可他们却像你是他们自个儿的妈妈一样悲伤,痛哭,难以自持;祭奠的人群里竟有我爸爸的哥哥姐姐-我的姑姑伯伯们,他们与您萍水相逢,素无深交,却因为流传在十里八乡您的朴实无华大爱无私的优秀品格前来祭奠;他们都因为您伟大的人格魅力而来,而更让我惊讶的是更多那些我不熟悉的面孔,有两位一直跪在您灵前痛哭流涕的人儿,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为她们才是您的亲闺女了,她们痛彻心扉地哭诉着,我问妈妈是何人,妈妈说是小时候住在一个院子里堂姊妹的关系。还有一位,亦是八旬老妪,看上去身体健朗,精神矍铄,却也抵挡不住岁月留在脸上的斑驳痕迹,我又问妈妈是为何人,妈妈说是您的弟媳妇,从三原而来,一位读过书,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奶奶,妈妈说她的儿女劝阻她一把年纪别来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坚定地告诉子女,除非你们拿绳子捆住我,否则我一定要去,哪怕我就是爬,也要爬到我老姐的灵前。奶奶,您是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让她能如此动容!还有那么多我喊得出名字,喊不出名字的人儿都从不同地方前来祭拜,奶奶,那时那刻,我想用伟大这个词形容您最为恰当!
爸爸带我回老家的路上告诉我说,你奶奶是个很受人敬重的人,我学习了网上最敬重的行礼方式-三跪九叩祭奠你奶奶。爸爸的祭奠礼仪花了足足十余分钟,奶奶,每个人都虔诚地用自己最敬重的行礼方式祭奠您,祭奠的人一个接一个,我看到舅舅、弟弟、表弟一直跪在您的灵前,若您在天有灵,您看到了吗。您用您高贵的人品让每一个人都铭记于心。
对于墓地我是害怕的,恐惧的,是不是因为知道您是最亲切的人,我没有一丝害怕,我和妈妈、所有人守在您墓地旁边,亲眼送您最后一程。您真的,永远的离开了。可是奶奶不怕,您右边有已经开通的铁路,马上通行的高速,很近的。
送完您最后一程回来,所有人依然还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妈妈在我和爸爸的陪伴下终于吃了一顿安稳饭,舅舅妗子叔伯阿姨们陆续才吃了一顿正经饭,可是奶奶,我那天吃到嘴里的饭怎么那么不好吃,并非饭菜不可口,却是让我难以下咽。妈妈吃完饭依旧在您屋里拾掇着,妈妈小心地供奉着您的灵位,点香燃烛,奶奶,请您放心,我们都会时时祭拜您的。
这几天我一直央求着爸爸妈妈给我讲您的故事。爸爸说在妈妈住院快生下我的时候,您就走了几里地坐着班车来了,想要看看您的外孙女。妈妈说您在弥留之际,总是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醒着的时候偶尔还不好好吃药,妈妈舅舅妗子让您吃药,您就像个孩提一样推推搡搡不想吃,妈妈打趣您那我不管你了,这时您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回复妈妈,那你不管我,我就受难过了。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都能想象到你们母女俩角色互换温馨逗趣的场面,奶奶,妈妈,你们都那么可爱!
然而90年漫漫人生,悠悠岁月,历尽千帆,沧海桑田。看到舅舅的祭母文,我才对您多了几分了解,虽然您只字不识,却拥有高世之智。品德高尚,冰壑玉壶,子女孝顺,邻里和睦。朴实无华,坚韧不拔,助人为乐。胸有沟壑,腹有乾坤,虚怀若谷。
一个人在外生活是不易的,当遭遇磨难时,总会回想起曾经的美好。这几年,我时常会想起小时候的快乐时光。记忆中小时候写字好被老师表扬开心,和小伙伴们出去玩耍开心,但有关您的两个幸福画面在我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一个画面是夏日傍晚的4 5点,落日余晖,微风习习,在老家的老屋,我在嬉笑玩耍,妈妈在给我纳鞋底,爷爷扇着扇子悠哉悠哉听秦腔,您在拉着风箱呼呼烧着饭,这个场景真的好幸福。另一幅画面是初夏的清晨,在老家的新屋里,我刚醒来还赖在炕上打着滚,屋门开的通圆,您和妈妈都已经在院子里摘菜做早饭了,阳光正好,露珠正好,蔬果正好,泥土正好,树叶正好,生命真好。也许生命的更深意义在于,倚楼听风雨,笑看人生路,一任红尘滚滚,心自清风朗月。
奶奶,您的一生可用伟大二字形容,此生有幸成为您的孙女,我想要在心里永远的铭记您,若您在天上也愿相信今生来世,待我觅得良婿,大婚嫁人之时,可否请您转世投胎做我的孩子,下辈子换我照顾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