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出发了。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流浪汉趴在地上。
长时间的失眠让我有些恍惚,我只好一边用一只手操纵着方向盘,一边从包里拿出风油精。我用一只手艰难的扭开了盖子,就一个劲的在太阳穴上揉搓。
刺鼻的味道让我清醒了几分,于是就安静的看路开车了。天空是黑沉的,是深不见底的。就如同我过去的几年。那些狼狈的岁月好像就这样沉沦在这样黑沉的天空里。
这条街道上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我开着开着,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独和悲戚感侵袭了我。不是第一次在深夜开车了,可是不对劲。真的不对劲,我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
我无力且恍惚的思忖着,啊,原来今天是我和他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啊。借着这样的脆弱,依稀有一丝睡意措手不及的来访了。
这附近都是荒郊野地的,哪里有旅馆。我不太抱有希望的打开了前视灯。还真有一个旅馆。破破烂烂的牌子上写着几个字:人家旅馆。
我将车停在旅馆的旁边,有些不稳的走进了旅馆。一进旅馆,我就闻到一股恶臭味。前台的小姐撑着下巴已经快要睡着了,听到动静,眼皮连抬都没抬,“找哪一位?”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前台的小姐不耐烦的抬头看着我,怪异的笑了一下,“呦,是新客啊。”
我突然就明白了。“我只是想来住房的。”
“我们这里不住房。”
我做掏钱的动作,小姐突然说:“如果你不建议跟别人睡…”
最后一间房,我打开了它。开了灯。一个瘦弱的男生睡眼朦胧的看最后一间房,我打开了它。开了灯。一个瘦弱的男生睡眼朦胧的看着我,“客人?”
我则站在那里,有好大一阵子都不能言语,回忆如海水一样拍打着上岸,我几乎无法呼吸了。男生疑惑的看着我,我想到很多年前,也有个笑容很浅的男生看着我,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我,我却是用一生去凝望这样的男生。
“客人,你要过来吗。”男生怯生生的说。
我望着他,“不,我只是我在你身边躺一下,可以吗。”
最后的可以吗,我居然颤抖着发抖着不像那个冷静至极的我了。
好像又是多年前,我安静的躺在蔡旭的身边,他会用无比信赖的眼神看我,“莫乾,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兄弟吧。”
我那时候回答他,“嗯。”
我们做了十几年的竹马,彼此的父母也都很熟悉。好像一切都很好,只是没想到那件事发生了。
蔡旭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父母正在激烈的吵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触目惊心的瓷碗碎块让我觉得很不安。
“莫乾!我她妈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那种不要命的喊叫声让我心里一惊,“你说什么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和你妈来我家,不就是为了勾引我爸吗!不就是为了我爸的钱吗!你要多少,我全给你行不行?”
我这下才听明白,“蔡旭,我们做了那么多年兄弟,你难道不相信我?”
“谁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我知道他在说气话,只要等他气消了就好了。像以前一样,我不再说话,等着他气消了。只是,这次,他好像真的没有解气。
“莫乾!你她妈真的那么缺钱吗,我告诉我啊,我可以全部给你啊。”蔡旭沙哑的声音撕扯着,“我算是明白了,这十几年你真正的目的,怪我就没有看透你!你…”
我突然间怒不可遏。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愤和压抑已久的秘密倾泻出的绝望。“蔡旭。”我平静的说“我的确这几年没有把你当兄弟。因为深爱的人怎么可能是兄弟呢。”
这句话我隐藏了多久,从我第一天见到他,他正在低玩沙子的时候我就明白,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等待。
“别…”
……
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开始的时候很浅,后面越来越亮。仿佛天使的羽翼。人世间万物的喧哗都变得安静了。我明白,那光就是断送我十几年的爱慕的希望。
天,要亮了。
身边的男孩好像已经睡了。浅浅的呼吸声让人心安。多久的事情了,又回想起了。我吸了吸鼻涕,抹去了眼泪,不愿再回想了。
“先生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吗。”
我诧异的看着那个男孩,原来他还没睡。
我原本不愿再提起,只是看着他觉得亲切。“想起一位朋友。”
“他…”
“他已经死了。”我安静的看着他。
外面的天渐变蓝,透着薄弱的光芒照在男孩的脸庞上。他的脸很瘦,骨骼突出,他就这样淡淡的看着我,“我祖母也死了,所以我就在这里接客。”
我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先生,睡一会吧。”
我不好拒绝,只好躺下。陈旧的天花板有污迹,近乎透明的蓝轻轻在上面浮动,风很轻柔与冰冷。
这次,我竟然没有任何关于回忆的想法了。只是单纯的觉得困,单纯的。
迷迷糊糊中看见男孩为我盖上被子,他瘦弱的身躯在迷糊中拉扯出一丝一丝的线。像被缠住的茧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