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过后,又到了芦花飘飞的季节了。
从东洼的台子上割上几根大苇,扒皮净去根节,用细麻绳捆扎成六角型的“麻挂”(风筝),剪上几个“毛花”(芦花)用线拴在它的下面,约上几个好伙伴,跑到生产队的场苑里,把“麻挂”摇摇晃晃的放飞起来,远远望去,高高在上的“麻挂”下边飘着迎风摇摆的芦花,煞是好看。
疯了一下午,囫囵吞枣的喝上几碗地瓜黏粥倒头便睡,少年不知愁滋味,那可真是个香。清晨推开屋门,不禁倒吸口冷气打个寒颤,满院子雪白的雪白的,大喊一声:下雪了!
戴上两大扇帽子,穿上黑条绒大头棉鞋去踏雪,脚下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从院子里到大道上再到大湾边,会发现湾边空旷的雪地上有几行野物的爪印走向远方。
看到四下无人,便朝着大桥上挂着古钟的老杨树上的老鸹窝来个有表情的朗诵:
啊!下雪了!
天上一片白,
地上一片白,
结果两片白!
吓的敲钟上坡的老八路把钟当当当的敲个不停。
棉鞋的底是不防水的,不一会便湿透了,头上冒着热气,忽插着回家挨上大人一顿数落,脚后跟冻的通红,烤烤火又痒了,到院子里的苇子垛上剪几个毛花垫在大头棉鞋里,也很暖和。
晚饭后来串门的社员们和当队长的老父亲拉家常,一说就是半个通宵,老父亲没上过学,但博闻强记,可能从一个念过私塾的一个同族老学究那里听到过许多掌故。记得给社员们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早年里有个叫闵子骞的孔圣人弟子,少年时落到后娘手里,寒冬腊月拉车时被他爹一不小心一鞭子打到棉袄上,露出了芦花,心疼至急。又剪开了闵子骞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棉袄,发现里面是棉花。回家气愤的要休妻,却被闵子骞拦住,并且侍奉至孝至终。被传为千古美谈,收入《廿四孝》并被改编成多剧种的《鞭打芦花》。
剪毛花是冬季勤工俭学的一项,积攒几毛钱,一是等放了寒假好到书店买几分钱一本的《渔岛怒潮》《草原英雄小姐妹》《蜜蜂战》之类的小画书,二是年前买19头一支的乌河头火鞭和雷子。芦花很轻不坠称,一般论把卖,一个生产队的会计叔的丈人家庄上来收的,收了去做成毛花笘子盖韭黄,头刀四色韭黄年节很贵,条件稍好些的主家才舍得买上一两把,是大年初二招待老闺女少闺女女婿上乘的佳肴,家常做法是:煮熟的猪瘦肉切丁,炸豆腐叶切丁,四色韭黄切段,精盐少许,几滴老抽,喷点香醋,点上小磨香油,拌匀盛盘上桌。刚结婚第一年上门的女婿们往往好强争胜,几杯黑炮弹下肚,大多招架不住这壮阳草的威力,傍晚用大金鹿自行车带着媳妇回家蹬断链子的比比皆是。
芦花很轻不坠称,但我觉得放到称上去很沉很重,因为可以称的出天地良心来。长长称杆一头是轻摇霄九的芦花,另一头是咱沉甸甸的老百姓。
芦花易燃。分田到户后家家屋山头上都码垛着一垛垛苇子,放鞭炮尽量躲远点。个别鱼肉乡里的村干部这个时候夜里睡觉往往都不踏实,时常被人瞅摸准了点了,等到叫起人来一桶一桶的浇灭了时,也就剩下一片黑乎乎的苇扎了。从这个层面上说,芦花也是反腐利器的,在当下打虎拍蝇猎狐行动中也会派上用场的。
芦花飘扬,思绪纷飞。终于迎来了小雪后的第一个好天气,禁不住用山寨手机试拍了几张,晚上趁着好心情断断续续拼音上以上方块,聊作对儿时的故乡纪念。
2017年11月24日小雪后二日22:38刘秉均搁笔于大丰港卧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