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的时候,决定长途跋涉,游走异域他乡。一个人,一个从网上买的便宜登山包。坐上开往北方的列车方知道这些年终日一起的不过的一堆杂物。然而能带走的也不过是包里几件旧衣服,一些书和一台刚买不久的相机。
这座南方海滨城市,四季不明,植物常绿。四面八方的人汇聚这里生生不息,却如澡动不安的浪潮一样哗啦啦而不知所终。高楼大厦把蔚蓝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闷热浑浊的气流无处不在。它的节奏,它的世故,它的爱恨,现在都无关紧要了。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现在都不如眼前的背包重要。包里面的东西是无法割舍的一切,在以后的日子里它是唯一伴侣。而这座城,不过是一个短暂停留之地。离开之后便会迅速忘却。
二十多小时的列车旅途,整宿未眠。无所事事,看着他乡异县之人游戏或离开。一群群陌生之人,因目的地相同而相遇相谈相知于这一狭小空间内,不觉认人心生欢喜。即使相聚即相离。火车穿山过河,夜色迷离。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阅读。阅读是唯一不变的嗜好。在他人的文字游戏中能够找到自我的情感的出口。午夜时份,火车使进一片黑暗。车窗上倒影着人们丑陋的睡姿。白天的高谈阔论己不再,偶然有小孩的哭闹声和父母的咒骂。绕过陌生人的脚,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洗脸。
到成都已是深夜十一点半,列车延误一个多小时。出站,天空漂着细雨。人群四散,瞬间消失在黑夜里。广场恢复了平靜。深秋的夜风让人精神一震。在广场边上的小餐馆要了碗素面,并借着灯光开始看地图找旅馆。
小店生意惨淡,食客寥寥无几。一碗热面过后,向店老板打听附近可住宿的地方。一家家旅馆打电话,不是住满则是价格过高。总是这样的执拗。找到一家青旅,位于武侯区。青旅是结伴或打听去处的好地方,但更多的是按既定的方式出行。不结伴,不分享。只是沉默地不断行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
第二天,在一阵阵吵杂声中醒来。天微亮,有人在收拾行离。他们要去何方,是回归固有的生活还是在混混沌沌的日常中突然惊觉而离去?无从知晓。睡意全无,开始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涂涂画画。小本子不同的笔迹见证着不同时期的生活轨迹。总是喜欢这样涂画,仿佛这是另一个自我。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一样的热闹喧嚣,楼宇,人群,广告,商场。凡是有历史氛围的地方均被开发,商品价格昂贵。四全国各地的人带着猎奇的心聚集于此,拍照玩耍。但最终是失望而归。
大街小巷里藏有让人垂涎欲滴的小吃店。人们称之为苍蝇馆子。但要吃到正宗的则是不易的事。不如在公园要一壶茶,听旁人说世论道。或者看戏,二胡拉得咿咿呀呀响也十分有趣。如果愿意,还可以在草坪上闭眼小憩。任阳光灼晒,任鸟鸣吵杂,任人声起伏。
傍晚时分,这座城市开始热闹起來。青旋的游人提议一起吃饭。都是一群穷学生,拼饭可以以最少的钱吃到最多的菜。长途跋涉的旅者都喜欢这样。席间很少说话,能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即使平日不喝酒,现在也开始一囗一囗地喝。独自行走的人都习惯收藏内心,从不会轻易与他人分享。所有事都是默默承受。他人亦不能承担,即使是快乐或痛苦。酒过三旬,人们的言语开始轻簿,丑陋百态。
夜生活方开始。路过兰桂芳,白天沉寂的街道全然是另一番模样。酒吧一条街,让人时常有恍惚之感。回到旅舍,疲惫不堪。外出寻梦的人多未归,旅舍自然是清静不少。昏黄的灯光下有人在沙发上带着耳机看书。有人无所事事地坐在亭院的秋千上瞌睡。也有人在公共电脑上传照片。
“生命犹如渡过一重大海,我们相遇在这同一的狭船里。死时,我们同登彼岸,又向不同的世界各奔前程。”
少不入蜀。这是个生活节奏很有情调的城市。在这里四处可见小吃店,散落满城的公园里摆满了藤椅,要个盖碗茶,悠悠荡荡也可以消磨一天光阴。如果喜欢热闹,可以几个人坐在一起打麻将,又或许什么都不干,在街上游荡,这里白皙丰腴的姑娘也会让人看了心情舒畅。
洗完澡出來在旅店的长木椅上坐着。旁边在做攻略的男女相互聊侃着。
夜风拂面,神清气爽。皎月当空照,星辰稀疏闪烁。夜深人靜处满园桂花香。
夜深人静灯火阑珊处,一个女生在楼阁上拍照。对着灰白的夜空,对着安睡的黄狗,对着在灯下阅读的旅人,对着斑驳的留言墙,对着旅馆周遭的一切。她说她喜欢拍照,但从不给自己照。人们总是太在乎自我,而失去感知世界。但人在世不过百,我们是会衰竭消逝的,而月光还是月光,千百年不变。我们如此短暂微不足道,为何还要纠缠不休。世事无常,一切执念均卑微。
在成都度过六年的求学生涯,有过两次恋情。现在到处行走,旅费拮据,但旅途中亦会买一些礼物给朋友。没钱钱时便把拍照的相片制作成明信片,盖上当地的邮戳寄给朋友。晚上会在夜市摆摊,兜售明信片、异域饰物,高兴时也会和朋友卖唱。她说,人在江湖漂,总会认识到许多好玩的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即使什么也不说也使人欢喜,让人觉得心安。友情本该如此,平淡如水,温暖如阳,而不是互相攀比评判。她说,旅途中酒吧和旅馆是最认人觉得温暖的地方,一个是乌托邦,一个是家。她把旅馆当家。她常在各地旅店做义工或者做上大半年服务生,略有存款马上前往下一个目的地。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便成为地图上的一个点。
她四海为家多年,皮肤早已晒成麦黄色。一头干爽浓密的短发,不戴耳环项链,手上缠绕着藏地朋友赠送的手串。一条洗得略褪色的亚麻布裙,细细的褶皱在凉风中散发着香气。她说,在这里不只是一个过客。留恋这里的一切,但人总是要离开的。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归。这座城或许被贴上太多标签,但短期内很难领略它的风情。这个盆地城市,比大理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即使初到的旅者也会很快融入它的市井生活。上学时,饭后喜欢在府南河溜达,或者看川剧,变脸总是百看不厌。有时也会和朋友去崇德里喝茶,去东郊记忆闲逛。文殊院,大慈寺,现在每次去都觉得自己在成长。
她是个静如繁花的南方姑娘。她说,如果同路,可以一起走,一个人的旅程让人太压抑。总有无人分享的孤独感。但也正因此,让人着迷。每时每刻都在思考,自我旁证。我思,故我在。
回放着她相机里的图像,尽是些司空见惯的事物,但拍得很特别,故事感很强。她平静地解说着这些照片。微笑时脸上会现好看的酒窝。
她说,你总是这样的静谧,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一切如孩童般充满好奇,但同时又不愿接纳它们。你对过往守囗如瓶,只字未提,有时还刻意回避这样的话题,却畅谈心中幻构的未来。她说,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但空中楼阁是不存在的。世人只慕莲花美,却不道莲子苦。你要知道这一道理。
与陌人这样的夜谈多年未曾有,略显珍贵。分离前给她照了一张照片。镜头里的她,同样很有故事感,细看之下发现她手上还戴着一枚小戒指,在橘黄灯下泛着光芒。
第二天日出三竿方起床。决定前往西昌,看望支教的朋友。购得车票,是傍晚的车次。吃过午饭,是一小份冒菜。她戏称这是一个人的火锅,串串则是没有牙签的麻辣烫。逛了一些她提到的地方。坐着公交在这城里左转右拐。随着人流来到春熙路,坐在路旁的长椅上看着过往人群。
凌晨四点钟看到海堂花未眠。这是在一家书店里看到的话。喜欢阅读,学生时代常孤灯夜读。但现在买书如山崩,读书如抽丝。只能做专业的爱书人,业余的阅读者。书店同样是个让人着迷的地方。
快乐的时刻总是如此短暂。买了一些水果放在背包里,以便旅途中充饥。天阴沉欲降雨,便前往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