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底,老哥住的这栋楼里总会有一些新的面孔,他们是来自各地的毕业生,渴望自己的青春能在深圳闪光。
这栋七层高的小楼里有上百个房间,每个房间大概只有二十平米,除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桌,基本不能再摆下其他家具了。在深圳闷热的夏天,没有空调的小屋里闷热得像个蒸笼,狭小的空间更是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年轻人,也有在深圳待了十多年的中年夫妇,每年暑假,这些夫妇都会把自己老家的孩子接过来,在这个狭小压抑的房间里享受家人团聚的喜悦。
老哥二十六岁了,在这栋楼里已经住了三四年。从毕业到现在,内向沉默的老哥坚韧地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度过了自己最难熬的时光。在烦闷、压抑、孤独的小屋里,老哥慢慢从青涩学生变成职场白领。每天六点,他就得起床洗漱然后去赶公交,在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后才能到上班的地方,在一家更多的可能靠的是资历的上市公司默默无闻地工作到现在。前不久,同在深圳奋斗的嫂子因为怀孕而辞掉工作回老家安心备孕,马上要当爸爸的老哥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他不想让他的孩子变成像我们兄弟俩一样的留守儿童,可又对自己的经济实力无可奈何。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但一向比较懒的他开始越来越少地到外面吃饭,自己学着弄饭,即使做的真不好吃,也还是一个人在这小屋里默默吃完;一向喜欢看电影的他开始越来越少地去电影院,周末就在闷热的小屋里看会书,睡会觉来消遣……为了未来更好的生活,老哥想要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去好好创造,去承担一个丈夫的责任,即便他还是一无所有。但现实而又冷漠的深圳,让独自前行的他还苦苦挣扎在困境中。
这栋楼所处的地区是一个本地人口几千人,外来人口二十几万的社区。在这个远离繁华市区的地方,街道脏乱差,到处是破旧的楼房,却有着各式各样的小餐馆,每天都有着像老哥一样的小白领到这里打发自己的三餐,生意火爆。夜幕降临,路上随处可见满脸倦怠的年轻人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小窝。他们的脸上大多写着焦虑、困乏、无奈和迷茫,曾经学校里的青春活力几乎消失不见。为了生活,满怀抱负的他们在这座城市不停地忙碌奔走,青春也在不知不觉中消磨殆尽。
在深圳,这样的地方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也很多。在我不久前做了半个月暑假工的国内某著名科技企业的最底层车间,那些普工基本上都是和我年龄相仿的青年。从技校毕业后,他们就被送到这里来实习,随后转正,为这个企业奉献自己的青春。十八九岁的他们,从事着简单重复的工作,无聊并且基本不需要动脑,还得接受这家著名企业严苛的管理。说实话,作为同龄人的我,换位思考,很难做到在这样的车间中一直工作三四年,熬到能够成为车间的线长或组长,接手一些简单的管理工作。这些技校毕业的同龄人,大多来自广西或广东山区,家境平凡甚至落魄,每天接受两点一线的生活,男生带着点非主流甚至杀马特的气息,女生则习惯于和异性打情骂俏来调节这无聊的青春。同处一个园区的该企业研发员工看这些普工时大多带着一种鄙视的目光……在车间里带着我干活的师傅大壮,名字和其本人非常不符,是个非常爱笑的瘦小男生。但他手上和腿上都有纹身,问他为什么要弄这种东西,他说工友们都纹了,反正没啥事,纹着玩玩呗。再问他打算在这里干多久,他一如既往地憨笑:“我打算过几个月就辞职回广西老家,我不想待在这种地方了,没有人情味!”
作为一个还未真正踏入社会的学生,我对未来有着期待,但也有着越来越多的惶恐乃至畏惧。仅仅是随意地一瞥,残酷而冰冷的现实就被无情地揭露在我面前。既得利益者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醉生梦死,一无所有的深漂则在社会底层默默耕耘,渴望着冲破越来越趋于固化的阶层形态。他们用自己的青春去和这座城市交换,有人得到了梦想,但也有人连青春也付诸东流。疲惫的他们拼尽自己的全力去守护着脆弱的爱情和友情,承担着家中父母的殷殷期盼,可现实的洪流依旧无情地冲刷着他们想要保护的所有。
台风来了,给闷热的小屋带来了一丝少有的清凉,愿在窗外的雨声中,这些小屋里年轻却又疲惫的心能安然入眠,享受一个温暖美好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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