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筝正躺在藤椅上听嚣宣弹琴,左边的婢女捧着一盘水晶葡萄,这是吐蕃进贡的珍品,是三天前送来的,一直被太后冷藏在冰窖里,此刻觉得心情大好,才叫人拿出来享用的。右边婢女轻轻摇着蒲扇,扇面上绣着李太白梦游天姥山,为沐筝带来片刻清凉。婢女正把去皮的葡萄送到太后嘴边,琴音也袅袅动人,林公公却急匆匆跑了进来。
“太后!太后,不好了!”一连串声音吓得婢女剥的葡萄掉在地上,太后正要发作,林公公已经跑到沐筝跟前。
“林公公,放肆,何事如此慌张!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成日里这般鲁莽,成何体统!”太后有些生气,此间已经从藤椅上起来了,仔细一看,仍旧能看出她眼睛睁得比比平时大些。
林公公见状赶紧跪下,“太后,今天这是件大事,小人鲁莽了!”
“何事?”
“大王梅林宴请诸臣,将林宰相在那杀了!”
“什么!你说大王把宰相杀了?为何?”她有些没站稳,多亏一旁婢女扶住。
“林宰相在朝堂上劝大王纳妃,惹恼了王!”
听见耳边还有琴音,心里有些烦闷,沐筝挥袖道:“嚣宣,莫再弹了!来人,摆架大王书房!”
嚣宣听到命令后起身,拿了件大氅走到太后身旁,边披边说:“莫急,外面凉了,穿上罢。大王性急,过去后好好与他说,不要争吵。”他在宽慰她,可是这些人里,最急的还是他,才听到李公公消息的时候,他的琴音都乱了。
“恩,本宫知道”,回头看见林公公还跪着,“林公公 ,起来罢,前面带路!”
太后前脚刚走,嚣宣便差使婢女去请王后,“你去和王后讲,让她赶紧赶去勤政殿,很急!”
勤政殿里,囹圄正在看奏折,刚抬头,就看见王太后缓缓走了进来。
“母后前来可是有事?”囹圄已经从座位上起来,走到沐筝面前行礼。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么!”
看见林公公站在沐筝身旁,心里便有了个大概,“原来又是这个狗奴才向母后告密了呀!囹圄心中自然是有母后的。”
林公公站在太后后面感受到了来自大王的怒意,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呵呵,母后前来兴师问罪,儿臣自然不能怠慢,来人,奉茶!其余一干人给孤退到殿外守着,没有孤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说完见林公公还在,“林公公还不走,要让孤请你出去不成?”林公公哪里敢多待,急忙出去了。
“说吧!为何杀了林宰相?”此时沐筝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老匹夫劝我纳妃,明里是说拓柏子嗣,暗里怕是在嘲笑孤不能人道了!说我尚且忍了,又说起孤的王后,说什么有愧妇德,如何能忍!你叫儿臣如何忍?”
“原来就为此般,你鲁莽了!你可知林棠溪这棵大树下面庇护了多少人?你又能杀多少人?”说这话时,沐筝眼里满是关切。
“所以儿臣才宴请众臣,昨日在梅林杀鸡儆猴,让他们看看,这天下还是我万俟家的!儿臣不是孩子了,做事自有分寸的。”
“话虽如此,母后还是觉得你操之过急了,不该杀的。”
“这林棠溪,早就该杀了,以前他玷污过母后,因为那时儿臣还小没有实权,如今能杀他了,自然是要杀之解恨!”囹圄手攥得很紧,眼睛里透露出他的恨意。
听到这话的沐筝大惊失色,“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这种事情被自己孩子知道,很难堪。
“你不要告诉我你对他有情义,这是我无意间知道的,我万俟囹圄,只认父王一人,若是你真的喜欢上了别的男人,我便不认你这个母后了!”此时囹圄很生气,可是也很害怕,好怕母后真的爱上了林棠溪,此刻会离自己而去,他背着手背对沐筝,掩饰他的害怕。
沐筝很生气,将囹圄的身体扳过来,话不多说,一个耳光先打了过去。“在你眼里,你的母后我就是这种人么?”
囹圄看着面前的人,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什么样的人?儿臣我还真的看不清!”
“你,你……”一时无语,两人立在原地,只是沐筝掩面而泣,囹圄强忍着不哭,可是眼泪还是一滴一滴滴在大殿的地上。
沅琪赶到时,发现大殿里静的可怕,两个人固执的站着不动。
“臣妾参见母后和大王!”听到声音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沅琪,却又同时抹了抹眼泪
“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大王和母后悄悄在这里抹眼泪也不叫上我。”
囹圄破涕而笑,“什么悄悄的,这不是光明正大的吗?”
“哦?那为什么门外侍卫说您不许任何人进来?”
沐筝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儿媳来得正好,母后有一件事要问。”
“母后,你再这样我可要恼了!”囹圄生怕沐筝刁难沅琪,赶紧接话。
沅琪拉了拉囹圄的手宽慰他,然后笑着说:“母后讲便是。”
“你和大王成婚两年了,竟无子嗣,是不是该叫太医看看?”
沅琪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要是让太医来看,自己吃药的事情就会败露,如何是好。囹圄见她左右为难,想都没想就开口:“母后想着是沅琪的问题,却未曾想过儿臣是否能人道?”
“什么?!”太后和王后同时惊呼,“怎么可能!”
囹圄红着脸,“怎么不可能?”
太后知道囹圄是护着沅琪,就很生气,“你贵为一国之君,这样的话不能乱讲,让别人听了去,又该生出很多闲话了!改日母后为了选几个妃子,早日为拓柏开枝散叶吧。”
“儿臣不要!儿臣只要沅琪一人!哪怕沅琪不能生,就当孤不能人道好了!”
“啪!”沐筝一个耳光打了上去,“胡闹,明日本宫就替你选!”
沅琪看着囹圄,他宛如一个负气的孩子,果真长不大呀,一直都这样胡闹。
“母后放心,沅琪和大王都没问题,你们俩不要生气了,明明都是为对方好,何必每次都闹得这么僵,诶。母后暂去,儿媳与大王说说。”
沐筝拂袖而去,她很心疼自己的儿子,可奈他永远在胡闹。
太后走后,沅琪也不想多留,只是留了句话,“大王不是孩子了,不要生太后的气,她都是为了你好,今晚来我宫中留宿吧。”
沅琪回到宫中,看着手中的瓷瓶发了呆,看了一会儿,就吩咐婢女过来,“诺,把这瓶子丢出去吧,记得丢远一点,找个没人去的地方。”
囹圄来到王后宫中时天色已黑,沅琪已经躺下,几个人服侍他脱去外衣,他也躺了进去。
他躺在一旁,轻声说:“沅琪可是愿意了?”
“我不是一直都愿意么?”
“可是这是第一次沅琪让孤留宿。”
“话多”,此刻她的脸已经红透了,“你不愿大可离去,天色还早。”
“不走。”
“无赖。”
太后回到宫中,嚣宣看出她脸色不好,“可是吵了?”
“不想说话,你先退下吧。”
“老师一家被杀,嚣宣如何睡得着!”
“退下吧,本宫只是太后,管不了的。”
“那我明日再来。”
嚣宣负琴而走,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此刻显得很是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