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形的车窗外,延绵的青色山丘蕴着南方小镇特有的清新与舒适,四月的朝阳柔软而温暖地俯身栖息在巴士内躺着的我的半边身子上,望着江南春色的艳彩,就算在封闭的车内,我仿佛也能闻见故乡有着“土酿珍珠水溅玉,花摇倩香草葳华”这样浓厚诗意的空气。
巴士驶过一千多公里,从河南北部的新乡南下至福建北部的福鼎,我回到这里,想着与中学时期的好友的重逢及家乡独特的美食,实在雀跃。尽管在河南,亦或是求学所在的辽宁都有着不亚于福鼎景色的地方,却没有土生土长二十年的故土来得亲切。感受着巴士从各个小镇的水泥路上经过,从以往的颠簸到现在的平稳,小镇也非那么落后,修路后至少对于我这样容易晕车的人来说也算是种福音。
大概是九点,巴士到了终点的车站,虽然乘坐了二十四小时,我却感觉不多累意,或许是从小习惯颠簸,也或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心情让我忘却困倦。出了站,走到车站对面的公交亭,阳光饱满洒在路上,两旁的绿树整齐地排列着,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与清晨的婉转鸟鸣、小城春风协奏出惬意的、荡尽烦扰的乐曲。
我的弟弟早在昨天便收到我南下的消息,我在亭下等了两三分钟,便看到他骑着一辆白色电动车,脸上明显还带着些睡意来接我,这种景象已有个两三回,因此他倒是不会为我的回来感到兴奋了。他是我小姨的儿子,童年时期便总待着一起,因此在同龄的亲戚中是与我最熟稔的,这种情况影响到我对他的长相判断:不丑,但也不帅。个子在高中时期可以算是暴涨,之前家族里的人没少因为他的个头而开玩笑,如今大概是一米七八,身材瘦削,手臂纤细,眼睛中等大,却总喜欢眯着眼,鼻子略尖,嘴唇干薄,颧骨有些突出,眼窝有些深陷,但抛开气色看五官,也算得上端正,能讨着媳妇,总之不够精神,也一定是他的作息不规律所造成的。我将行李搁置在电动车的踏板处,抬腿跨上了后座,对弟弟轻声道:“好了。”他便拧上手把,一对兄弟悠悠哉哉地骑回家。
距家的路程只用六、七分钟,将行李抬下,拉进电梯,点亮8楼的按钮,路上已与弟弟说笑着回来后吃些什么,列举了许多小城的美食,打算依次吃个遍。开了锁,进了屋子。我们在一座小区里入住,房屋不大,实际上只是一室一厅一卫一阳台,但平常住的也只有弟弟一人,所以足够。后来长辈在比卧室还大的客厅里依着客厅的两堵墙围起两则高大的木板,较长的那块木板设置了一扇推拉门,在这座小空间里放了一张大床,于是,就成了两室一厅一卫一阳台,只是客厅小了很多。一对兄弟在这住,也不觉得会多拥挤。
我放下行李,拿出些衣物与浴巾,去洗了热水澡,顺便洗漱。大致十多分钟,才裹着浴巾,热气腾腾地出来。虽是温暖的四月天,但在这座小城里还有湿冷的气息,因此穿上了T-shirt,披了件外套,舒适地倚靠着床板,拿起手机向家人汇报我已到达的消息,也给我的中学好友发送了消息,此时他肯定还在大床上呼呼大睡,于是我也没等他回复,便放下手机。弟弟出门买了早餐:两个白皮厚酱肉少的大肉包,两杯足量飘着香油香气的皮蛋瘦肉粥以及两个外壳蔓延许多暗黑裂纹的茶叶蛋,这种的最入味最下粥,回来后我们坐在桌前,慢慢吃了起来。回到福鼎后,仿佛自己的各种行为也都慢了下来,虽说没有像在外省那样每天忙碌,但也不觉得空虚。这样充实而节奏缓慢的生活确实极大舒缓了我的身心,或许也是我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眷恋故乡的原因。饭饱后,困意就袭上头脑,喝了些茶,便回到床上休息了。
睁开眼,已到了下午一点,因为是早晨将近十点吃的早餐,所以饿意恰逢我醒时,弟弟也是如此,于是我们便准备出去吃些计划中的小吃。我挑选了些衣服,至少要搭配过眼,平时我并不算是对衣着有高要求的人,只求干净即可,不过既然时隔两年回乡,自然要有些仪式感。因此我在干净的基础上,加上了整洁和色彩搭配合理的要求。穿戴好服饰,在等弟弟穿戴好的期间,我便拿起手机,不出所料,朋友还未回复。于是我拨出号码,响了一会儿,听筒传来一声拖拽的长音“喂……”我料想他还未看过我回来的消息,便略带兴奋地说我回来福鼎了,下午就去你那里吧,我们应该好好出去玩一下。朋友亦是清醒高兴起来,说道来吧,快来吧,介绍几位朋友与你认识,我们一起玩过的,包括你。我便想起来,在外省时,与他们一起玩网络游戏而互相认识,虽说我不喜有意与陌生人打交道,但也是笑着答应了。
下午的阳光显得强烈,刺眼于早晨如被轻柔的纱护住的阳光,却恰能显现出我的兴高采烈。弟弟收拾完毕,我们便出门了。首先自然是去吃最地道的小吃,本地称为肉片。实际上是由精肉与淀粉等原料制成的一道汤羹,加上本地的米醋和辣椒,撒些生芫荽便可食用。在本地,几乎每一家面食店面或者摊贩都能做这种汤羹,无论是美味程度还是饱含儿时回忆都是我迫不及待的理由。我们到了一家剧场,停下车,走向剧场对面那道狭长和略显阴暗的长巷,巷子实在狭窄,导致只能勉强让两辆自行车行过,也正因为狭窄,肉香浓郁充斥在这道巷街。走进肉片铺,要了两碗肉羹,加了两屉皮薄个头小的小笼包,蘸着红色的甜辣酱作开胃用。烹饪的师傅也是这家店的主人,衣着暗色单薄,厚唇小眼,鼻头略微肥大,有着厨师通常都有的急躁性格,报菜的声音也显得短促着急。我与弟弟找了张桌子,拉开座椅坐下,小笼包即叫即上,而后是浓烈的黄辣椒、白色胡椒、香菜气味和水蒸气交融而热气腾腾的肉羹。待到我们满头大汗吃得一干二净,也仅用了十分钟,却感到幸福和满足。付过账单,弟弟去寻他的友人玩乐,而电动车暂时归我,于是我骑着车径直向朋友家驶去。
朋友家境尚可,住处临着桐山溪——也称为桐江,毕竟作为福鼎百姓的母亲河,宽度与足够让本地人建起五、六座大大小小的桥。朋友的家是一座复式别墅,院子不大,但也有小型假山与水池,里头游荡着长辈养着的小鱼。周边栽满了花草和小型果树。家门是遥控式的欧洲庄园风格的铁门,我向来不懂建筑艺术,只是觉得缓慢启动时嘎吱嘎吱的声音有些让人急躁,但样式还是挺悦目的。进了他家,脱了鞋换上家用拖鞋,沿楼梯跑上三楼,经过二楼时,遇见了朋友的父亲———留着圆寸,眼睛圆睁,鼻子挺立,耳垂肥硕,手臂粗壮,身材高大,有些不怒自威,但是说话和善【也许只是因为待客和善】,但我对朋友父亲有种不自觉的亲近感,也不觉得害怕,笑嘻嘻地与他打招呼,表明自己是早晨刚到福鼎,叔叔知道我与他儿子关系亲近,打完招呼我便上到三楼,左转开进一道通体白色,有着欧式花纹的门,我实在来得太多次,所以轻车熟路。进了房间,窗帘将外面的景色挡着严严实实,我想无论阳光是早晨柔和劝导还是下午地激烈怒骂,我可爱的朋友终究是软硬不吃,不让他们透过一点。房间的主人正盖着薄被侧躺在大床上打着愉悦的呼噜,房间也无灯亮,因此除了我开门时的一些光亮,关上门便有些摸黑了。虽说中午打过电话,但这不是阻碍他无事就睡的习惯。至于朋友能睡这点,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反正无事,备懒的人便是嗜睡的,从前我也是这样的。放在平常,我会摸黑进去,放轻脚步,慢悠悠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独自发呆或着捣鼓手机,但有时心情激荡兴奋,便会一把拉开窗帘,让炽烈的阳光充溢在房间里,驱散黑暗,比如今天。
朋友被我烦扰,皱着眉头慢慢睁开眼,嘴里发出无意识地嘟囔,我瞧这样子也是忍俊不禁,于是决定烦扰更甚,坐在他床边,左手抓着他的手臂,边轻轻摇晃,边说道“看今天天气多好,天气多好,快别睡了,怎么可以睡一整天呢?今天天气多好呀!”尽管他反抗地说着再睡会儿,让我再睡会儿,我便不能如他所愿,因为纵容他睡下去,一定直到晚上七、八点才能醒了,而我今日刚回故乡,怎可荒废与朋友一起的时光呢?谁知道我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所以我坚持摇醒他,而他也只能无奈清醒,然后我两笑嘻嘻地讨论准备做什么好玩的去。朋友从床上起来,准备去洗浴室刷牙洗脸,精神精神。朋友名为谢鹏,我亲切地称呼他为谢鸟儿,取小名这种不礼貌的行为,被他礼尚往来称呼我为傻逼稠,这让我想着我是否太亲切了?谢鸟身高一米九三左右,高了我一整个头,以前训练过篮球,但估计技术也比我好不到哪去,而我连三步上篮都费劲。虽说身材高大,却是皮肤白皙,圆脸清秀,有着双眼皮和适应双眼皮的圆眼,睫毛茂密,看着稚气之极,也是让我把他当作弟弟看待的原因,耳朵和鼻子都是小巧的,嘴唇窄而厚,四肢细长虽说我没感觉他多好看,但大家都说他很帅,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但我会想着他是比我好看的,虽然我从来不妄自菲薄,但我也不想自恋过甚,朋友比自己好看,也是值得自豪的一件事。
待他洗漱过后,我坐在绿皮沙发上,他走过来问:“中午与你说介绍朋友认识,不如晚上便让他们出来玩麻将?”“有女孩儿吗?有女孩儿我就去玩,你知道我不会玩麻将,你总得有一个吸引我的理由。”说完我情不自禁哈哈大笑起来,实际上也只是玩笑,我想今晚应该就会新手上桌,然后受他们欺负。不成想他笑着接话:“你想要,就介绍出来嘛。”我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此刻我并没有与女孩儿恋爱的想法,上一段恋情结束得莫名,我想我还没走出来。
二人聊着近况,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谢鸟便提议先去吃饭,再去赴会,于是我们就近找了家面馆,各点了份酸菜面,酸菜是老坛酸菜样式的,颜色青黑、口感爽脆,面条是碱水面,细长而入口顺畅,不像北方豪爽的面条子、面板子,需要大口吃大口嚼。二者都有其风味,我也都喜欢。上桌后,各自又添了些浇头在面里,谢鸟点了份大肠炒蛋,我点了炒蛋和切条的卤的三角豆干。
待到食毕,我们骑着各自的电动车,去往附近的一所中学,朋友们在那里等着我们。行驶大概五分钟便到了,因为是全国放假期间,学校周边并无学生放学,也没什么人伫立在学校门口,于是我们轻易地看见三个人影在一辆电动车旁等着,我并无多想,与谢鸟一起驶过去,持着有些害羞的笑意与他们打了招呼。三人为一位女生、两位男生,女生名为安静,身材粗壮的男生名为大航,瘦弱的男生名为陈俊秀,三位朋友都是人如其名的,安静身材娇小瘦弱,单眼皮,皮肤白嫩,笑起来有两只小虎牙,令人很有好感;大航身材粗壮,理着寸头,眼睛较小,我怀疑他的眼睛比我还小,但是声音并无想象中那般粗壮,还保留着少年的音质;陈俊秀眼型狭长,鼻子挺立,嘴唇薄而宽,身材颀长,端正秀气,十足的韩范,确实好看。因为他们只有一辆电动车,因此我与谢鸟其中一个需要搭着一位朋友,我想着一定是谢鸟搭着其中一个,毕竟他们还不熟悉我。然而,我只见大航走向谢鸟的车,跨在他的后座上,而他们催着安静坐在我的后座,于是我有些紧张和尴尬,安静看样子也是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安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看着她的样子,想着应该表现大方一些,毕竟这种小事如果婉拒,伤害到女生的自尊便不好了,我便鼓起勇气,装着爽朗的样子开着玩笑道:“你不会嫌弃我的后座吧?”安静便急忙摆手说道:“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于是她坐上了我的后座,而我的心也因为紧张较快地跳动起来,但还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事实上,我当然不可能只是见了一面便喜欢上这位人如其名的娇小女孩,只是因为许久没与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而感到无所适从。
夜里,三辆电动车参差着骑在大街上,并排行驶是会有碍于交通的,几位年轻人稍微大声地讨论要去哪里打麻将,讨论了几条街,皆被各式各样的缘由给否决了。最后提到还是去谢鸟家打麻将,他家一楼有个小房间作为麻将室,只是谢鸟露出些许犹豫的神情,我看着他,连忙笑着说道:“他家经常有人去,况且是收费的,我们去,他的长辈怎么好收费呢。”谢鸟接话道:“可以是可以去,只是需得问问今晚有无预约,如果没有人来,我们玩一晚上也无碍的。”于是谢鸟就电话询问他的父亲,幸运的是,今晚没有预约,我们可以去玩儿,我也没再想多说什么,我只想和朋友们好好地玩一晚上。
又回到别墅内,我们走进门,一楼大厅的尾处左侧是一间卫生间,右侧则是一间麻将室,我首先进了麻将室,开起灯,麻将桌上随意散乱着麻将,我们都无赌博的不良嗜好,因此麻将只是娱乐消遣,等到谢鸟为我与安静普及了麻将的基本规则【安静也是第一次玩】,我们便试着玩了起来,我与安静正如了“新手运好”的老话,各自胡了几圈,白炽灯的光亮照满了狭小的麻将屋,而我的欢乐也不断涌现,大家都在为某人的风趣言语而哈哈大笑,直到夜里十点左右,安静的家教严格一些,有着门禁,十点就该回去了,而俊秀也说他也该回去了,我们不禁都有些扫兴,又如何呢,我们总不是蛮不讲理,独自享受的蛮人,便也笑着让他们先回去,约好下次聚玩的时间,我的心里也是充满着期待。剩下我、谢鸟和大航,三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因此我问道,还有朋友么?大航和谢鸟想了想,大航向谢鸟问道:“张妤?”谢鸟皱着眉头道:“她可以出来嘛?”大航说应该可以,于是通了电话,让她过来。而我又怎会知道事后的发展呢?我只是还想继续享受与朋友在一起的欢愉,只要这位新朋友快些过来就好了,要知道,我对恋爱应当是没有兴趣了,但是我吴稠这样天性一刻都离不开太阳照耀的人,失去太阳又怎么适从呢?而又怎么拒绝黑暗中终于挤出的那道光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