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女结婚了
接到外甥女发来的在巴厘岛的婚礼视频时,激动地掉泪了。
虽然有辈份之别,但其实,外甥女只比我小九岁。我的印记里,她更像是我的小妹,而我,时常是姐姐,甚至妈妈。
那时,我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她妈妈即我姐在家里排行老大,长姐如母,大姐对我们的管教并不比妈妈少。甚至,因为母亲的严厉和粗暴,我们姐妹们的关系更铁些。外甥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和我们这些姨妈们耳鬓厮摩,没有半点隔膜和距离。
婴孩时代,她仿佛是我们最珍贵的玩具,我们一有机会就石头剪刀布,争抢着抱她,逗她。炎热的夏天,家里没有电扇,我和小妹守着揺篮轮流为她扇扇造风,全然不顾自己汗流成河,只为搏得她咯咯的笑声。她开心,我们更满足。
心中有爱,本身就自带魔法和光环。何况是播撒爱心呢?那时的日子虽然贫穷,但苦中有乐。
在那物质匮乏的时代,她像一个大佬,幸福地想当然地尽情享受着我们的万千宠爱。她的小脸,甚至小屁股上,留下了我们无数的唇印;她的小手小脚被我们抚摸过千遍万遍。我们趴地上给她当马骑,两人用手编轿抬她晃她,让她坐肩膀、骑脖子……
我们付出着,快乐着。她在无忧无虑中成长着。
我上中学时,她上幼儿园了。见缝插针,我教她背诗,写字,画画,给她讲故事,梳小辫,陪她玩游戏,我的耐心不输给一个尽职尽责的妈妈。我每次放学回家,她欢呼雀跃,像一只扑向鸟妈妈的幼雏。姐姐曾给我描述:“你去上学后,她托着小脑袋发呆,问她,她说不想让你走,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小小年纪的她,大概那是第一次品尝到忧伤和离别的滋味吧?
在校住宿后,我们俩的感情更深了。周末她干脆闹着跟我睡。我自己不修边幅,却喜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那时手巧,充当起她的御用发型师,她的头发就是我唯一的实验田和成果,一会儿一个新花样儿,享尽了别人的美誉。
记得有一次,我早起去学,没有吵她悄悄起床。等到了学校上课时,猛想起离开时怕她冷把她盖得太严了。“她会不会被捂死?”这个可怕的念头把我吓得在课堂上失态痛哭。向老师请了假,我冒雨骑车哭着飞到家里——她正端着碗吃早饭呢!我的妈妈她的外婆问明情况后说我傻:“憨子!她都多大了!手脚力量大着呢!”我笑了,可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了……
她上小学,我上班了。她最佩服的人是我。因为我依然与众不同、勤奋好学,因为我的好几篇文章发表在了杂志上。她写过一篇《榜样》,在班里被老师当范文念。里面的主角是我。大约因为真情流露所以才感人至深的吧?记得有一次,突然接到通知要提前开学,十岁的她创下记录,一夜赶写出了九篇文笔优美的命题作文!早起,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整齐的书写,我既佩服又心疼。大约,她在写作上的优势得益于我的启蒙和熏染吧?
她上的寄宿中学正好是我任教的学校,她晚上跟我睡在教师宿舍。冬天的夜晚,她总嫌我体温低,忍不住抱怨:“四姨,你的腿和屁股在冰水里浸泡了一下吗?”朝夕相处的日子,亲情持续升温。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姐姐还是妈妈。有一次和闺蜜说话到子夜结束,刚走进楼道便听到她的啜泣声:“四姨,四姨……”冲进卧室看到蜷缩在床角的小人儿,泪眼迷离,孤独无助,我愧疚得直想掴自己耳光!只当她早睡了,原来一直在惊恐中等我回来!
后来,因为工作调动,我离开了她所在的学校。没有了我的照顾,本担心她能不能独自面对风雨,会不会发育失良?谁知,低估她实力了。她像失去庇护、独自飞向蓝天的小鹰,变得强大起来,学习突飞猛进一路高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她考上大学了,到外地工作了;我们也逐个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被柴米油盐搞得一塌糊涂,我们这些姨妈们开始操心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小家,再也不能像先前那样心无旁骛地关注外甥女的喜怒哀乐一举一动了,我们自己的孩子、自家的老人以绝对的优势攻城略地,牢牢地占领了我们的时间和精力。外甥女也忙着自己的工作和前途。期间虽有交集和碰撞,但多了些客气和生疏,少了无所顾忌的亲密。偶尔我也会伤感,会叹息,但出神的片刻也是非常有限的,很快我又不由自主地投入到生活的洪流中,欲罢而不能。
虽然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但每次相聚,我们总忍不住关心外甥女的终身大事。这些年,这好像成了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心病:眼看一年大似一年,她该不会被剩下吧?我们既担心她眼光太高误了青春,又怕催急了她不加选择反而误了一生。前怕狼后怕虎,我们既不想她委屈自己,又怕她心气太傲错失良机。我们矛盾着纠结着,每次的谈话都小心翼翼旁敲侧击。
终于有一天,她宣布“找到了真爱”,我们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说他很好,她说她们要飞往浪漫的巴厘岛举办婚礼。我们这边,异口同声好好好——怎一个好字了得!
姨妈们祝你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