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还是如此纯洁,跟四年前我看到的一样,就像没有沾染纤尘的,抚着伤痛的风。
我第四次端着雪白的山茶花向她走去,希望看到我第一次送她花时,她那像是被惊动了的白兔一般的惊羞的神态。但她的眼神一直远远望着校园西区的教授公寓,有一丝冷。而在她面前的我,却毫无被察觉的意义。
“雪..雪儿,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吗”我耷拉的手吊着山茶花,“我..我不该骂你的导师,我当时也是气急败坏了,毕竟你做出那么激烈的举动,我脑子难以转过弯来……”
“你快走,我早和你说过,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要再纠扯了。”她连头都没动,眼神从未移向我这边。我有点恼羞成怒:“没关系?学校里谁不知道你是我女朋友,虽然出了那么大事情,你也没必要装作不认识我啊,而且那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明白。”我手攥的越来越紧,几片花瓣掉到了鹅卵石路上,十分显眼。
“不解释就弄不明白的事情,就意味着怎样解释也弄不明白”她冷冷地说
我还是不忍离去,冷笑了几声,像是自嘲。
“老师,您来了!”原本凝固的空气突然活泼起来,她抱着几篇论文小跑向一个肤色暗黄,头发却梳的光亮的中年男子,一身笔直的西装透露出老当益壮的飒爽。他是我们学校的特级教授莘央,虽然是特聘教授,却一点没有架子,和学生们走的很近。就算是深夜,他那诺大的办公室内部的灯也还是常常亮着,亮了一年就获得了最佳教育教授称呼。不过这也说得通,毕竟学校里盯着他的人不少,当年诺斯大学为了拉他,给他单独建造了办公室和实验室,红了不少老师的眼睛。要是没点成就,可愧对了这大房子了。
莘央像是被惊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他那招牌的笑容,然后一把搭住了林雪的肩,用着教授特有的腔调说:“林雪同学,这次让你修改的论文这么快就做好了?要记住我之前说的那几个建议。”说罢又抬头看向我(或许我该感恩,竟然被看到了),瞟了一眼我手里的白色山茶花,笑着说:“这么晚了还来采花啊,早点回去吧,我记得你们是有门禁的。”我看了看林雪,她依然没有看着我,于是跟教授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身后是林雪与教授一阵阵因学术交流而开心的笑声。
我还是不明白,一段关系的结束为何是如此的迅速且没有预兆,没有拥抱,没有话语也就算了,连眼神都......等等,眼神?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刚刚教授与我打招呼时候,她看向教授的眼神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有一丝....嗯,冷峻.....
(二)
我第一见到林雪是在火车站旁,当时她拖着行李,一脸茫然的望着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像一个受惊的鸟儿,伫立在地图旁,一脸凝重与不安。
我饶有兴致的观察起来,倒不是因为我觉得她漂亮,只是内心的一种驱动,那种想去了解一个人的冲动。远的看来,她的遮阳草帽与她白裙并不搭,更不用说那土灰色的布鞋,但是草帽上绣着的一红一白两朵山茶花却很是抢眼,奇怪的是,除了帽子,她箱子上,书包上,绣的都是白山茶,总的说,就是土里土气。此外,她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的录取通知书显示出她和我一样的目的地—诺斯大学。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心态,我并没有去主动搭讪的心思,倒有几分看戏的意味。不知道这个女孩能不能在这个天桥与地下通道交错的枢纽找到去学校的路。
“表演”没让我失望,这个傻女孩绕了几圈又回到原点,我不禁笑了出声,扶着墙的我腿一软,竟摔了一跤。
她好像注意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那个失态的我
四目相对
这是我今生都不会忘记的眼神,是我没有见过的纯真
“你没事吧”她担忧的望着我,看来她好像并没有发现我在看笑话一样看她,这反倒使我有了几分羞愧。“没事没事,这里地太滑了”我赶忙站起来,拍了拍身子,指着她手里的录取通知书,“你是要去诺斯大学吗?”
“啊”她惊了一下,但随即又用看着恩人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知道在哪里吗?”
于是就像那些烂俗的剧情一样,我送着这个傻女孩去了学校,没几天就成了好朋友。
这个傻女孩做什么都有一股拼劲,而且逢拼必胜。执拗却通晓人意,好吧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我是喜欢上这个土里土气的傻女孩了,于是在一个烟花的三月,我捧着一束白色山茶花送给她,我至今仍记得她那一低头的脸红的温柔,应了那句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随后便是轻挽手,逛晚风,去诺斯大学最出名的景点花林桥,看聚集了一校灵气的湖水。
要不是那件事,我可能永远不会怀疑这湖水的灵气与澄澈。
(三)
还是在花林桥,只是是一个燥热的五月,该谢的花都谢了,整个空气都弥漫着浮躁的气息。她倚在桥上,眼中充满了低落的疑惑。
“别担心了,不就是毕业论文嘛,你的水平没问题的啊。”我依旧是直男的安慰。
“你知道莘央教授吗?”她盯着湖水说
“那个特聘教授?”
“嗯,我论文答辩时候就他投了通过,其他都认为我的不过关。”
“那......”我还没说完,便被快速打断
“他在结束后让我去他办公室,和我说了我论文的错误,还安慰我”
“那不是很好吗?”我抚摸着她的头说。
“本来是这样,可那天我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听他讲完就更晕了,就趴在他办公室睡着了.....”
“什么?”我生气的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我回宿舍的时候她们就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边说她边甩开了我的手
“你是傻吗?!这种事情不提前和我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一直珍惜着她的所有,(除了轻吻和牵手,我从未做任何事情)此时的我无法控制住自己。自己的女友在老师的办公室过夜,任谁也不会不冲动的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红着眼看着我,然后留下了委屈的背影。
蝉鸣声响了起来,愈来愈大,叫醒了混乱的我。
我才反应过来,这个傻女孩对一些事情根本一窍不通,就像我第一次提出旅行时候,她天真说要抱着她喜欢的我入睡。我兴奋了以一整天,等到那一夜,我尝试着进一步发展时,却看到了她担忧的眼神以及那一句:“你在干什么呀,看你喘的好厉害。”
我停止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看着她抱着我,跟个孩子一样。我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好好休息呀”。
我立即追上了上去。接下来便是低着头接受质问。
“你说你们到底为什么怀疑教授?老师帮助学生这么正常的事情到你这里竟然变的这么龌龊不堪!还有同学竟然认为我是去给老师送礼以过论文?你们这些发达地区的高材生都是这样的心思吗?”
面对她,我只能低下头一个劲儿的道歉。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与教授相处的越来越频繁,而我也不再去在意什么,两个人各忙各的。约会也只有在周末才会有一两次。
第二年的三月,我偷偷摘了山茶花在花林桥等她,等来的却是手里拿着山茶花的她。
“你这是......”我不无尴尬的看着她手里的花。
“嘻嘻”她笑了起来,“明天我论文答辩,教授祝我成功的!”
本该是让我迷醉的笑容却显得有点突兀,但回想起上一次的冲动我还是献出了毫无新意的白色山茶花,她向前一步将我抱住:“谢谢你”
“明天答辩,你今天要早点休息哦”
“嗯嗯,一会教授喊我去他那里,为明天做准备”
一切好像已经结束,可却是一段段噩梦的开始。
(四)
答辩结果出来的那天,我和她都没有过多的喜悦,因为通过在我们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
花林桥的湖水仍是那么清澈,一阵风吹过你都能感受到湖水的清新彻底的滑落在你的皮肤上。她牵着我的衣袖,把我拉到了湖边的一个角落里。
“我......我问你一件事啊”她松开我的衣袖,不断的搓着双手,脸也愈发红了起来,“我......好像......流血了”
我惊了一下,便开始看他的胳膊
“不.....不是胳膊......是.....”她越发支支吾吾,“但教授和我说这是正常现象,不让我随便和外人说....”
我心里好像明白了几分,一句话不说的拉着她:“走,去找莘央!”,她怎么都不愿意动,拽着我往校医院的方向。
“先......先去医院吧......”
然而医生只是淡淡说了句:“这又不是病,来看什么”,说罢便接起电话,具体说什么我至今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教授,升职之类的话语。
她哭着跑回了宿舍。我愣在了原地。
傍晚,我一个人在花林桥吹着风,看着湖水近岸的水草,在浑绿的泥水中飘摇不定,像是被嘲弄一般的左右晃动,我甚至好像听见了它的窒息声。
她失踪了。
寻找林雪的帖子传遍了学校大小群,但帖子下的评论尽是些不堪入目的话,没几天就被校方删除。当然,也没几天,或许是半个月把,林雪回来了。
我激动的带了一束白山茶就去见她,但迎来的只是一副冷漠的面孔
她扫了一眼我,在山茶花上停留了一秒,伴随着的是厌恶的眼神。
“我们各走各的,别来找我了”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按照我以往的性格,我会追上再说,但这次,我却没有任何胆量。在她的气势面前,我怵住了,呆呆地着她白色连衣裙的背影远去,连衣裙上的红色山茶也渐渐淡出了视角。
而我再一次找她,正如之前提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随后,她就申请了莘央的课题。
那是一个去城郊的田野调查
课题结束后,学校宣布了莘央的死讯,官方上说是因为调查误入猎人陷阱而死,但私底下都传着莘央死的很难看,全身一丝不挂的躺在陷阱里。
(五)
倒春寒来了
雪似乎又要落在仓促的大地上了,就像掩盖这一事实的一件件事情,落在我的头上,让我无法伸长脖子感受冰冷的单纯
刮了一天的大风,把人刮歪了,把树刮直了。一个个腐朽的生命在某处排着队,接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好像知道风会来,早早裹严实了站在风中,你无法通过他们去判断风是从哪里刮来。
花林桥边还未开放的花也一个个凋零,偶尔会有几片花瓣吹到我和林雪对视的目光间。
“林雪在哪里?”我对着“林雪”吼道,“你又是谁!”
她一如既往的冷漠的眼神蓦地有了一点温柔:“岳理,这事和你没关系,该结的仇也都结了,雪儿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慰藉的吧。”
“我果然猜的没错,你是她的双胞胎吧,难怪长得这么像......她....我还能见到她吗?”
“你很聪明,难怪姐姐会喜欢你”她叹了口气,“我是林月,这个傻姐姐的妹妹。姐姐打小儿就傻,人家玩的时候她看书,也难怪爸妈贷款都要供她上学了,只是这傻姐姐太天真了,那天她回去和我说那个禽兽的事迹,哭的一阵一阵又不敢见爸妈,我刚想带她去学校说理,她竟然.....想不开投河了.........尸体至今没找到.....”
我一言不发......回忆却在脑海里肆虐。
“我假装成姐姐,接近那个禽兽,有好几次那个禽兽差点把我推了。直到看到他申请的课题,我就知道,机会来了。让他这个名教授全身赤裸,那恶心玩意也被割掉的躺在陷阱里,也算是报应”
她突然笑了出来,拿着路边的鹅卵石向湖里扔去。
我本来想说举报啊什么的,却被一幅幅画面挡住了嘴,医生也好,学校也好......
算了,我转头走去,像一具行尸走肉。
“林雪对我说,她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林月说,“希望你以后好好的”
我没有回头,涕泗横流,那一阵阵裹挟着湖水气息的风一阵阵的鞭笞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