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他有一个英雄的师父。
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
说的就是上官剑南这样的人。上官剑南原是韩世忠部下的将领。秦桧当权后岳飞遭害,韩世忠被削除兵权,落职闲住。他部下的官兵大半也是解甲归田。上官剑南愤恨奸臣当道,领着一批兄弟在荆襄一带落草,后来入了铁掌帮。不久老帮主去世,他接任帮主之位。
这铁掌帮本来只是个小小帮会,经他力加整顿,多行侠义之事,两湖之间的英雄好汉、忠义之士闻风来归,不过数年声势大振,在江湖上骎寻已可以与北方的丐帮分庭抗礼。这个时候的铁掌帮是个江湖正派。
上官剑南心存忠义,虽然身在江湖,却是念念不忘为国杀敌、恢复故土,经常派遣部属在临安、汴梁等地打探消息,以待时机。事隔多年,帮中弟子得知岳飞兵法遗书,辗转之下,竟是在皇宫之中。得到消息的上官剑南即日尽点帮中高手,倾巢东下,夜入深官,毫不费力的便将遗书盗了出来,当晚持书去见旧主韩世忠。
彼时,年老的韩世忠与夫人梁红玉隐居西湖。见到岳飞遗书,感叹英雄壮志未酬,天不佑河山。于是将岳飞生平的诗词,奏章抄录一卷,让上官剑南保存,但是又恐有变,且岳飞的兵法遗书留存后世,必有深意,二人合计,将遗书藏起来。
上官剑南绘制铁掌峰地图,在地图夹层留书云:“武穆遗书,在铁掌山,中指峰上,第二指节”。韩世忠唯恐后人不解,又在画上题了一首岳飞的旧诗,心想这部兵法的传人若非岳飞的子弟,亦必是他旧部,自然知道此诗,当会对这画细细参详了。上官剑南再入皇宫,留下图画,以便后来者据此线索而到铁掌帮取书。
无独有偶。心心念念为国杀敌,恢复故土的上官剑南,也死了。只因为他在铁掌峰大会群雄,计议北伐。朝廷派兵镇压,寡不敌众,重伤身亡。这一战精英殆尽,大概就是后来铁掌帮任由裘千仞胡作非为的原因。
除了爱国,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别的情绪外漏过,可是,他着实是个英雄,这样的人,在历史的长河中,有无数,如同一朵朵小小的浪花,不起眼,亦不显波澜,却又有其独特的美。
02、“铁掌水上漂”名震江湖
上官剑南过世之后,裘千仞接掌铁掌帮。这个时候的铁掌帮被朝廷剿匪,元气大伤。但是裘千仞才略过人,且武功也是惊人的。继承了帮主之位,数年之间,将原来一个小小帮会整顿得好生兴旺,自从“铁掌歼衡山”一役将威震天南的衡山派打得一蹶不振之后,“铁掌水上飘”的名头便威震江湖。
《射雕英雄传》中有三大用毒高手。
第一是「西毒」欧阳锋,白陀山庄庄主,这个人外毒心毒均至化境,当年一滴血毒就导致出桃花岛的时候,海域之中鲨鱼全部中毒(除了周伯通骑着的那个被撑起了嘴吃不到毒),手杖的蛇毒更是无人能解;第二是灵智上人,这大和尚心毒胜过本身的毒砂掌,可谓心毒,故列第二;裘千仞虽然在修炼掌功时使用毒物,但只作增进内力之用,掌上并没有毒性,但其心毒尤胜灵智上人,可惜无外毒相辅,只能位列第三。
「铁掌功」是裘千仞的成名武功:掌中隐隐约约有一股黑白之气,打击时铿铿酷似金属之音,掌法精奇巧妙,凌厉至极,无坚不摧。
当年华山首次论剑,王重阳等曾邀他参与。裘千仞以铁掌神功尚未大成,自知非王重阳敌手,故而谢绝赴会,十余年来隐居在铁掌峰下,闭门苦练,有心要在二次论剑时夺取「武功天下第一」的荣号。
继承衣钵的裘千仞,没有为国为民,却成为了完颜洪烈的座上宾,而帮中的长老居然也没有管,想来当初上官剑南计议北伐被朝廷围而杀之的事情,这些人是记着了。有的时候,朝廷的态度确实是会让人冷了心。比如义和团被利用,然后又被绞杀。乱世英雄,除了一颗为民的心,还要有一双慧眼,不值得卖命的,还不如归隐山林。起码还能养养花,种种草,喂喂鸟,偶尔写写诗也是不错的。诸葛亮不就是自己选择主人么?这是一门大学问。
当然,这不是说他为金国卖命就是正确的,但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看看裘千仞和上官剑南不同的处事方式,我突然想起来了刘和珍君。我觉得上官剑南死的好冤。
诚然,裘千仞,的确不是个好人。
03、他还有个不着调的哥哥
裘千仞有一兄一妹,哥哥是孪生的,取名裘千丈,妹妹裘千尺。私以为,他父母肯定生长在高山之巅,不然怎么孩子的名字都起的这么高来高去的。
他妹妹此处就不赘述了,射雕里面没有提到,着重说一下这个不着调的千丈。
与武功高强的弟弟相反,裘千丈秉性顽劣、武功稀松平常、而且喜欢招摇撞骗,脸皮的厚度都能赶得上长城的拐角了。吸烟装内功、用钻石戒指切割瓷杯、用铁皮空心缸和河心暗桩假充轻功,这种点子真算高明。看到弟弟称霸武林,他便索性冒充弟弟混迹江湖,可怜那些不知底细的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被冒充了这么多回,裘千仞居然都没有生气,真是个好孩子。
有一回裘千丈预先在河心打下暗桩,然后手托铁皮空缸,行走水面,秀了一把“铁掌水上漂”,当场赢得“哇”声一片。此刻,裘老前辈如坐春风,如饮醇醪,天下英雄不过尔耳,我家千仞何足道哉!只恨那个时候是没有娱乐记者,不然裘千丈肯定可以借着弟弟的光火上一把,名震江湖,指日可待啊。他这种心态倒是可以理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以来便不缺这样的人。
他原本一直表现的像是彩衣娱亲的大叔,可后来在铁掌峰上,他竟然给杨康春药,教杨康迷奸穆念慈,这一下就让人无法再喜欢他。铁掌峰一战,裘千丈想攀上黄蓉乘坐的大雕逃命,不慎坠落,算是死于飞行事故。
他这一生,就这么过了,也算是死在了郭靖黄蓉手上。虽说不着调,但是他对妹妹裘千尺特别好,感情颇为亲厚,所以后来到神雕的时候,裘千尺以报仇来要挟杨过拿黄蓉的人头换情花毒的解药。反观裘千仞,或许一直忙着铁掌帮名震武林,没空关爱妹妹吧。所以,这个不着调的哥哥,还算是个好哥哥。
04、不择手段,只为华山论剑
昔年王重阳为防自己死后无人能阻欧阳锋,而在第一次华山论剑的第二年来到大理,用先天功交换了段智兴的一阳指。却不料和王重阳同来的老顽童和段智兴深爱的妃子刘瑛有染。当时段智兴对周伯通说既然两情相悦,可以把这个妃子送给他,可是周伯通却觉得难为情,也觉得对不起段皇爷,故而,急急的离开。
几个月后,云南,大理,皇宫,刘贵妃产下一子。
周伯通远走他乡,后被困桃花岛。瑛姑独自饮泪,只当周伯通弃自己而去。每日看着儿子,绣给儿子的肚兜上也是他们二人定情的诗句。日子倒也安稳。
不料,某一日铁掌帮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仞潜入皇宫并袭击瑛姑之子,瑛姑因而向段智兴求医。而段智兴本欲施救,待打开婴儿襁褓时看到锦帕上刺着“鸳鸯织就欲双飞”(《四张机》)的诗句;知道自己的皇妃心里仍惦记着周伯通,因而醋意大发。加上他即将要参加“华山论剑”也有自身功力受损的考虑,遂没有施救。
瑛姑看见自己儿子被伤,却不治身亡,悲愤欲绝,一夜白头。也因此对段智兴恨之入骨。从此以后,复仇、救周伯通出桃花岛成为人生目标。(知道周伯通在桃花岛是从黑风双煞口中得知)
裘千仞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段智兴自觉因为自己的自私和醋意伤了一条性命,出家为僧,法名“一灯”。而其在位时的四位臣子亦追随他出家修行,成为一灯大师门下的“渔、樵、耕、读”四位弟子。
由此,裘千仞的狠毒在我心里更上一层楼。只为了诱使段智兴救人,从而少一个敌手,便出手伤害在襁褓中的婴儿,与之无冤无仇。谁人不是人生父母养,谁不是父母的宝贝?这般心狠手辣,真是世所罕见。
05、幡然悔悟、出家为僧
光华易逝,转眼就快要到第二次华山论剑了。
黄蓉身受重伤来到一灯住处寻求救治,一灯大师为黄蓉疗伤,因使用了含有“先天功”的“一阳指”以致元气大伤,后瑛姑来此寻仇。郭靖假扮一灯挡住一刀后,瑛姑才觉悔意。后一灯出现,瑛姑则羞愧而远去。
下山后瑛姑心情烦乱,被铁掌帮用麻药迷翻,在青龙滩上险些被铁掌帮帮众所杀,幸被正好在船上的黄蓉所救。靖蓉二人双斗裘千仞,郭靖对黄蓉体贴万分,瑛姑由羡生忌,由忌生恨,不去帮助靖蓉,反而攻击黄蓉,郭靖一人不敌裘千仞,裘千仞胜券在握,哈哈一声长笑。
瑛姑突然发觉,裘千仞的笑声与伤害她儿子凶手的笑声一模一样,醒悟到原来裘千仞才是真正凶手,发疯般地扑向裘千仞。裘千仞武功虽高,却不敢与发疯的瑛姑动手,趁船离岸较近,拼死逃到岸上,瑛姑后被靖蓉救出,随后狂奔而去寻找裘千仞。
裘千仞到了华山,但是瑛姑陡然出现,直把裘千仞和周伯通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裘千仞因为作恶多端,被洪七公训斥后惭愧至极,后被一灯大师点化,悔过出家;并拜在他门下,取法名“慈恩”。
瑛姑本想杀死他为子报仇,却被周伯通阻止。周伯通见到瑛姑发怒后魂不附体,逃下华山,瑛姑随后追去,然而没有追上。
06、郭襄,参与了他人生的两个转折
约二十年后一灯大师在荆湖北路隐居处接到弟子朱子柳求救的书信,于是带同慈恩前往绝情谷去;哪知在深山中遇到原丐帮四大长老之一彭长老。在彭长老向慈恩施展“迷魂大法”后,引导慈恩在屋外雪地上无意间杀了一人引致慈恩疯病发作;于是慈恩便想杀彭长老除却心中业障,但被一灯大师制止。
慈恩因此转而向一灯大师发起攻击,但一灯大师只防守而不愿还击;希望能以自身佛法点化裘千仞,但最后还是被他的“铁掌”所伤。幸得杨过制服慈恩的“铁掌”,并且慈恩得杨过相劝方能保了一灯大师的性命。
在《神雕侠侣》中,慈恩虽然出家,但是见到自己妹妹被妹夫公孙止折磨的那般凄惨,又想到自己哥哥死于黄蓉之手,杀念遂起,就要杀死襁褓中的郭襄。好在黄蓉急中生智,模仿当日大理皇宫之中,裘千仞杀害那个婴儿的时候,瑛姑的疯状,再一次刺激了裘千仞,松开了紧握郭襄的手。
十六年后。
瑛姑隐居于山西南部的黑龙潭中,养一只九尾灵狐。风陵渡杨过偶遇郭襄。若是要救被霍都打伤的史家三兄弟,需要九尾灵狐的血来到黑龙潭求瑛姑,所以在郭襄的要求下,杨过带着她来到了黑龙潭。这时一灯带着奄奄一息的裘千仞(被金轮法王打伤)求面瑛姑,请他原谅,瑛姑说只要见到周伯通就原谅。
一灯指着躺在地下的慈恩道:“这是杀你儿子的凶手,你一掌打死他罢!”
周伯通道:“瑛姑,你来下手!”
瑛姑向慈恩望了一眼,低声道:“倘若不是他,我此生再也不能和你相见,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且尽今日之欢,昔年怨苦,都忘了他罢!”
周伯通道:“这话也说得是,咱们便饶了他啦!”
慈恩伤势极重,全仗一口真气维系,此时听周伯通和瑛姑都说恕他杀子之仇,心中大慰,再无挂怀之事,低声道:“多谢两位。”向一灯道:“多谢师父成全!”又向杨过道:“多谢施主辛苦。”双目一闭,就此逝去。
一灯大师口诵佛号,合十躬身,说道:“慈恩,慈恩,你我名虽师徒,实乃良友,相交二十年,功过切磋,无日或离,今日你往生极乐,老衲既喜且悲。”当下与杨过、郭襄一齐动手,将慈恩就地埋葬了。
他去的很安心,了了一桩心事。虽说一生作恶,但是杀了瑛姑的孩子,改变了他的后半生。为他惹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瑛姑一直要跟他拼命,可后来大彻大悟了之后又得到良师益友,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我想,人,总是要心存善念的。
他是一帮之主,却也因一己之私,残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一连串的影响,也不止害了一个人。可是这些人最后都原谅了他,是啊,守着仇恨,伤的只会是我们自己最亲的人。放下,未尝不是另一种解脱。试想一下,如果他练成铁掌,然后在江湖行侠仗义,或许又是另一片天地。
PS:昨天看书,看到林则徐“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突然想到了裘千仞,写下此文,以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