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而立虚云逸见
今年大年初一的时候,我回到了很久都没有去的外婆家。
记得小时候,我和表哥、表姐都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那时候,外婆的门前是一片空地,有一阵子还可以私自围一个铁笼子,在里面养鸡。
本人当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把嚼在嘴里的饭菜,吐进鸡笼,等着鸡兄弟来接受我的供养。时光荏苒,今年又是鸡年,一切旧物纷纷变化,外婆门前的空地都被周围的邻居建起了房子,以待拆迁时可以多要点补偿。
只是拆迁的人始终不过来,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房子被拆迁和补偿,然后盖起了高楼。
我望着那些高楼,再回望外婆家的门前。好像看到了两个时代,前者是大楼的市场经济时代,后者是弄堂的计划经济时代。
只是以前,我都没有清楚的看到这种对比。在我人生的蛮荒时代,即我的童年,物质虽然已经开始丰富,却没有丰富到今天如此丰富的地步。
但我却很开心,因为在外婆家的时候,没有家庭作业、没有奶奶的唠叨。外公外婆总是微笑地看着,却从来不阻止我用尿尿和稀泥,或者拍死一只苍蝇放在蚂蚁出没的路线上,等待尸体被蚂蚁分尸。
记得大概就在那时候,我开始听到来自台湾的歌曲比如《甜蜜蜜》和《外婆的澎湖湾》。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叮当猫和奥特曼的主题曲。我最喜欢自己一个人,不受干扰地看叮当猫之类的动画片。
可能小时候,我就有一点自闭的倾向,所以总是喜欢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国王。我曾经拿着可能是从外婆家仓库里拿出来的小水泥铲子,再弄了点门口不知谁家装修用的黄沙,兑了点暖水瓶里的开水,闷嗤闷嗤地玩了一下午。
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盖的小房子被小舅还原成黄沙还给装修的那家邻居。我的小铲子被收归仓库。哦,NO。我的世界,我的房子,撒扬娜拉。
我想哭,却又觉得丢脸,不敢哭。外婆于是开始笑着招呼我吃晚饭,外公则会准备一瓶可乐之类的汽水给我。这时候,我最明智的做法是见好就收。我会愉快地拿着吃完果冻的果冻杯子,往里面倒上可乐,再和小舅干一杯。
为了报复小舅摧毁了我的世界,我总试图和小舅连干三杯,毕竟小舅喝的是白酒。可是他不干。小舅是外公的最小的孩子,话句话说,他没有亲妹妹,我没有小姨。但小舅妈是个开朗热情的人,和小舅这样的幽默男,正好一对。
可是,那时候我对男女、爱情之类的事情,没有想法。即不会向往,也不会嫉妒。我唯一感兴趣的是小舅和小舅妈的——女儿——放在冰箱里的——哇哈哈酸奶。我怀着电影里红色特工的心情,悄悄从冰箱里拿出了酸奶,用极细的吸管戳在酸奶瓶口不起眼的地方戳一个小洞,然后喝光里面的酸奶。最后,再把空瓶子放回去。我当时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许多年以后,当舅妈提起这件事情,仿佛在谈电影里的特写镜头。而我的心里,却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我和妻子抱着儿子回到外婆家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小舅一家三口依然照顾着外婆,只是外公已经走了。
往昔空旷的门口,变得格外拥挤。不仅仅由于应付拆迁的临时建筑,更因为摆满了来过年的外婆的亲人们的交通工具。
外婆的子侄、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外孙子以及重孙辈,结束了过去一整年的辛劳,来到她的家里。一家人围坐在大圆桌周围吃喝畅谈,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只是我再也找不到童年蹲在地上看蚂蚁搬苍蝇尸体的快乐;找不到拿着果冻杯子装可乐与小舅干杯的豪情;找不到用嘴里剩的饭菜吐到鸡圈里喂小鸡的快感;以及用小铲子和黄沙盖小房子的一整个下午的旧时光。
那是我最美好的记忆,那是外婆家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