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对家乡并无执念,我是一个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的人,只要一切适宜那就此心安处是故乡。
我不过是像一粒种子,由于某种机缘恰巧被风吹到了那里。不过是在某个夜晚不经意的一抬头撞见了它的满天星斗,其实它早已在那里灿烂了千年。我不过是没有一直在它的怀抱里长大,由于某种机缘又恰巧被风吹到了这里。要不是这里空气不好,要不是这里视野不好,要不是这里星光黯淡,要不是这里蓝天少见,我想我对家乡真的并无执念。
但就是那不经意的一抬头撞见了它的满天星斗,我就再也没能忘掉它容颜,皎皎河汉,皓月当空,繁星闪耀,那璀璨夺目!那摄人心魄!那神秘梦幻!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天边,但这里没有,否则我对家乡并无执念。
家乡有条小溪,溪水清浅明艳,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两边布满大小顽石,像一群调皮又憨厚的光头小子胡乱地挤成一团,痴痴地凝望着这个从远方一路欢歌而来的小姑娘。它如此可爱美丽,无忧无虑。尤其夏天,这里热闹至极。知了在树上不停嘶叫,情绪高亢引爆此方小小天地,杨柳姑娘慵懒地摆弄自己长长的秀发,情人梧桐在一旁不知疲累地为她遮挡阳光,麦秸垛爸爸老了,静静地坐在地上,安详地看着自己的儿女和邻居。这是个无限生机的小小世界。繁多杂草野花,蜻蜓成群飞舞,蝴蝶时隐时现,小蜜蜂和蚂蚁比较低调,永远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忙碌,蓝天俯首照镜,随手拈一朵白云戴在鬓角,戴啊戴照啊照。真真是一个童话世界。但是,世事变化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它们都不见了,死的死,逃的逃,一条高速路蛮横地凌驾之上,脚下踩的就是那条小溪的残骸,她长不大了,永远停留在她的童年时代也是我的童年时代。若她一直好好的,欢欣歌唱到现在,我想我对家乡并无执念。
家乡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被摧毁、被重建,溪水干涸,田地荒芜,一棵棵粗壮梧桐被砍掉,一条条水泥路高速路铺展开来,白日当空,焦土热风没有荫凉。路上行人稀少,孩童也没了疯跑的自由。
人类好像是万能的,为了自己的欲望敢教天地换新颜,不是吗?天已经换了颜色了,由蓝变灰,地已经穿上盔甲了,到处是硬邦邦水泥路,小草野花是不重要的,河水已经断流了,只有那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我知道我是矫情的,我在选择性的遗忘,忘了它的辛劳和贫穷,忘了它的肮脏和落后,其实它又怎能永远以一幅世外桃源的样子存在?时代的洪流之下,它必然会被冲刷的体无完肤,然后被注入一些新的东西,人类才不会弃她而去。我这样的故人,它从前的美丽,彼此曾经打过照面就够了,要是一切复原,我不见得会高兴,虽然我心痛它失去的一些东西,但它也决不能一直是老样子。
有时候,人对家乡的感情有点类似于张爱玲笔下的红白玫瑰,你既希望它发展的富裕体面,又痛惜用它的美丽做交换,当两者不能兼得,谁是墙上的蚊子血,谁又是心中的朱砂痣呢?
有人说,故乡就是回不去的地方。是的,你回不去了,它自己也回不去了。说什么月是故乡明,虽说月亮还是那轮月亮,但它照耀下的土地早已面目全非,那它和别处的月亮又有什么不同。其实,一直在你心头有着不可替代皎洁脸庞的,不过是你自己记忆中的当年明月罢了。